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四．鲨鱼律师G
本来应该在一两月就该完结的和解协议，一拖有半年了。每月月中是我最痛苦的日子，因为那天律师的费用通知准时到达。昂贵的律师费用和迟迟没有结果让我寝食不安。老公的父亲见状，问了我具体情况。身为商人，学者的老人七十多岁，仍然非常sharp。他说，孩子，你需要一个象鲨鱼一样的律师。
可是我到哪里去找我的鲨鱼律师呢？问遍了所有的朋友，似乎都没有好推荐。穷途末路，我开始自己上网研究。研读有关法律，把和我的案子相关的court ruling打印出来有一吋多厚慢慢阅读。一天，来到了一个律师事务所的站点，仔细研究了他们做过的案例，感觉也许这就是我寻找的鲨鱼律师。
从和我的贵族律师打交道中，得到了一个重要的教训，那就是我要坐在驾驶员的位置。经过一番紧张甚至有些敌对的谈判，我聘请G来接手我的案子。他是我的best bet，结果如何只有天知道。
北美的司法过程漫长而昂贵。庭外和解需要两三年，如果上庭（trial)，六七年也是正常；如果上诉(appeal)，二十年也不足为奇。如果开始介入官司是情感起作用，告诉自己It is not about money, it is about principle。那么经过漫长焦虑的三四年，律师费上升到5位数，6位数甚至7位数，这时候则是理智在起作用，变成了it is all about money。书归正转，一年很快过去了，除了偶尔收到我的律师和对方律师的信件来往及法庭文件，没什么大事发生。
G的律师事务所只有六个人，办公室布局紧凑合理，非常实用，没有任何fancy的地方。人们衣着正式，但是绝对不象我的贵族律师楼中每个人都button-down。G对着装的品味着实让人无法恭维，不夸张地说和农民进城的装束也差不了哪去。律师是一个很特别的职业，因为确实没有什么硬件参数可以用来判断其能力，所以律师在办公室装饰，着装，汽车等方面花力气建立一个成功的形象。可作为事务所创始人之一，主要partner的G无论如何也套不进去这个模式。如果不是他敏捷的思维，没有废话地直入正题和迅速抓住要点的特点，我可能早已经对他没有信心。
离discovery还有四天，我已经如热锅上的蚂蚁。从和G的谈话中看得出他还没有浏览我那一米多高的案子。三年过去，连我这个当事人记忆已经开始模糊，他怎么可能在四天里了解一米多高的案子并在deposition中给对方有力一击呢？更何况，这四天里他不断地被其他业务分散精力。我对自己说，天，也许我的选择又错了。
周一早晨如常的阴雨天，我们一大早出发赶去温哥华的第一班船。船上他继续研读案子。来到位于市中心写字楼的19楼对方的律师办公室，等到court reporter设置好她的设备，对对方的提问就正式开始。前一天我问G应该穿什么样的衣服，他说他会穿出庭的衣服(非常正式)，也建议我同样穿着。Deposition是双方律师第一次和对方的客人见面，第一印象非常重要，因为彼此衡量对方的才智以及将来上庭的话会给法官和陪审团留下什么印象，这对庭外和解条款有很大的影响。我选择了一套正式得体又不失妩媚的套装，目的是让对方律师看到我不是什么dumb fool，同时又是一个容易让人同情喜欢的人。按法律程序，我只能旁听旁观，不可以发言，于是我利用这个机会打量每个人。
对方三人都是city boy的装束，smartly dressed，掩饰很好的些许傲慢，散发出无庸置疑的成功信息。转眼看我的律师，我禁不住暗暗地摇摇头：一双白色袜子醒目地露在裤脚外面，带点粉红色的衬衫，一定不是经过专业干洗熨烫的，因为没有那种starched look；更有甚者，他在西装口袋里插满了马克笔，一共4只！如果给他带上工具腰带，他可以马上去爬电线杆子而不需要换衣服。
提问有条不紊地进行，有缓有急，象一曲交响乐曲，跌宕起伏。我的注意力也从G的奇怪穿着转向了他的提问。一些例行问题在平缓放松的气氛中进行，给人感觉我们如同多年不见的朋友；然后他语锋一转，一连窜tough问题质问对方，不给对方以喘息机会，对方律师不得不多次reject或者提醒客人不要回答，但是目的已经达到。我的脑海里不知为什么涌现出“大珠小珠落玉盘”的诗句。G对案子的每个细节的熟悉程度让我瞠目结舌，很难相信四天前他还对整个案子没有大概的印象。又一个问题让对方以沉默做答后，G宣布午休小憩。后来他告诉我这是他的风格，每次以高调结束，让对方带着惴惴不安离开，为接下来的提问奠定一个基础。
我注意到一个有趣的细节，每个律师都有个小行李车，就是那种“倒爷”上货用的。他们把几箱沉重的文件往上一放，然后用行李车拉着。午休时我和G开玩笑地说，是这个小小行李车彻底打消了我当律师的念头。他问为啥，我说电影里经常看到律师慷慨陈辞，机灵应变；而现实中，却不想衣装楚楚的大律师们满大街拉着行李车转战南北。G听后大笑起来。我问他你怎么会在短短的三四天里把那一米多高的案子灌到脑子里的，连我都忘记的细节，你能倒背如流？他略有些得意说:that is what lawyers do。你知道案子结束后我就会忘的一干二净了。
接下去的提问持续了两天，精彩之致，绝对不比任何电影情节逊色。这是一场表演，虽有排演，确实单方面的，因此即兴和临场发挥更加重要。他的穿着不再让我不安，和我同等身高的他，这时我需要仰视才见。对方的些许傲慢已经消失殆尽。而对方律师的rejection也越来越无力，到了最后他看到大势已去，就懒得reject了。
我充满敬意地看着我的律师，心想，是的，我找到了我的鲨鱼律师：冷静，出其不意，每次张嘴，都能击中要害，让对手流血而死或者不再恋战而乖乖地回到谈判桌上来，早早结束这样的折磨。
He is the man。
回来的路上我们都掩饰不住小胜的喜悦。我已经深深地被这位留着鲁迅式胡子的爱尔兰人所折服。
四．鲜花律师C
和律师打交道并不都是你死我活的厮杀，也有鲜花温情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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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应该在一两月就该完结的和解协议，一拖有半年了。每月月中是我最痛苦的日子，因为那天律师的费用通知准时到达。昂贵的律师费用和迟迟没有结果让我寝食不安。老公的父亲见状，问了我具体情况。身为商人，学者的老人七十多岁，仍然非常sharp。他说，孩子，你需要一个象鲨鱼一样的律师。
可是我到哪里去找我的鲨鱼律师呢？问遍了所有的朋友，似乎都没有好推荐。穷途末路，我开始自己上网研究。研读有关法律，把和我的案子相关的court ruling打印出来有一吋多厚慢慢阅读。一天，来到了一个律师事务所的站点，仔细研究了他们做过的案例，感觉也许这就是我寻找的鲨鱼律师。
从和我的贵族律师打交道中，得到了一个重要的教训，那就是我要坐在驾驶员的位置。经过一番紧张甚至有些敌对的谈判，我聘请G来接手我的案子。他是我的best bet，结果如何只有天知道。
北美的司法过程漫长而昂贵。庭外和解需要两三年，如果上庭（trial)，六七年也是正常；如果上诉(appeal)，二十年也不足为奇。如果开始介入官司是情感起作用，告诉自己It is not about money, it is about principle。那么经过漫长焦虑的三四年，律师费上升到5位数，6位数甚至7位数，这时候则是理智在起作用，变成了it is all about money。书归正转，一年很快过去了，除了偶尔收到我的律师和对方律师的信件来往及法庭文件，没什么大事发生。
G的律师事务所只有六个人，办公室布局紧凑合理，非常实用，没有任何fancy的地方。人们衣着正式，但是绝对不象我的贵族律师楼中每个人都button-down。G对着装的品味着实让人无法恭维，不夸张地说和农民进城的装束也差不了哪去。律师是一个很特别的职业，因为确实没有什么硬件参数可以用来判断其能力，所以律师在办公室装饰，着装，汽车等方面花力气建立一个成功的形象。可作为事务所创始人之一，主要partner的G无论如何也套不进去这个模式。如果不是他敏捷的思维，没有废话地直入正题和迅速抓住要点的特点，我可能早已经对他没有信心。
离discovery还有四天，我已经如热锅上的蚂蚁。从和G的谈话中看得出他还没有浏览我那一米多高的案子。三年过去，连我这个当事人记忆已经开始模糊，他怎么可能在四天里了解一米多高的案子并在deposition中给对方有力一击呢？更何况，这四天里他不断地被其他业务分散精力。我对自己说，天，也许我的选择又错了。
周一早晨如常的阴雨天，我们一大早出发赶去温哥华的第一班船。船上他继续研读案子。来到位于市中心写字楼的19楼对方的律师办公室，等到court reporter设置好她的设备，对对方的提问就正式开始。前一天我问G应该穿什么样的衣服，他说他会穿出庭的衣服(非常正式)，也建议我同样穿着。Deposition是双方律师第一次和对方的客人见面，第一印象非常重要，因为彼此衡量对方的才智以及将来上庭的话会给法官和陪审团留下什么印象，这对庭外和解条款有很大的影响。我选择了一套正式得体又不失妩媚的套装，目的是让对方律师看到我不是什么dumb fool，同时又是一个容易让人同情喜欢的人。按法律程序，我只能旁听旁观，不可以发言，于是我利用这个机会打量每个人。
对方三人都是city boy的装束，smartly dressed，掩饰很好的些许傲慢，散发出无庸置疑的成功信息。转眼看我的律师，我禁不住暗暗地摇摇头：一双白色袜子醒目地露在裤脚外面，带点粉红色的衬衫，一定不是经过专业干洗熨烫的，因为没有那种starched look；更有甚者，他在西装口袋里插满了马克笔，一共4只！如果给他带上工具腰带，他可以马上去爬电线杆子而不需要换衣服。
提问有条不紊地进行，有缓有急，象一曲交响乐曲，跌宕起伏。我的注意力也从G的奇怪穿着转向了他的提问。一些例行问题在平缓放松的气氛中进行，给人感觉我们如同多年不见的朋友；然后他语锋一转，一连窜tough问题质问对方，不给对方以喘息机会，对方律师不得不多次reject或者提醒客人不要回答，但是目的已经达到。我的脑海里不知为什么涌现出“大珠小珠落玉盘”的诗句。G对案子的每个细节的熟悉程度让我瞠目结舌，很难相信四天前他还对整个案子没有大概的印象。又一个问题让对方以沉默做答后，G宣布午休小憩。后来他告诉我这是他的风格，每次以高调结束，让对方带着惴惴不安离开，为接下来的提问奠定一个基础。
我注意到一个有趣的细节，每个律师都有个小行李车，就是那种“倒爷”上货用的。他们把几箱沉重的文件往上一放，然后用行李车拉着。午休时我和G开玩笑地说，是这个小小行李车彻底打消了我当律师的念头。他问为啥，我说电影里经常看到律师慷慨陈辞，机灵应变；而现实中，却不想衣装楚楚的大律师们满大街拉着行李车转战南北。G听后大笑起来。我问他你怎么会在短短的三四天里把那一米多高的案子灌到脑子里的，连我都忘记的细节，你能倒背如流？他略有些得意说:that is what lawyers do。你知道案子结束后我就会忘的一干二净了。
接下去的提问持续了两天，精彩之致，绝对不比任何电影情节逊色。这是一场表演，虽有排演，确实单方面的，因此即兴和临场发挥更加重要。他的穿着不再让我不安，和我同等身高的他，这时我需要仰视才见。对方的些许傲慢已经消失殆尽。而对方律师的rejection也越来越无力，到了最后他看到大势已去，就懒得reject了。
我充满敬意地看着我的律师，心想，是的，我找到了我的鲨鱼律师：冷静，出其不意，每次张嘴，都能击中要害，让对手流血而死或者不再恋战而乖乖地回到谈判桌上来，早早结束这样的折磨。
He is the man。
回来的路上我们都掩饰不住小胜的喜悦。我已经深深地被这位留着鲁迅式胡子的爱尔兰人所折服。
四．鲜花律师C
和律师打交道并不都是你死我活的厮杀，也有鲜花温情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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