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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籁之音 ---之《胡笳十八拍》(6)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太后的生辰寿典在一片慌乱之中草草收场了。所谓刺客自然是一场虚惊。辽国的皇宫虽不似汉家的磅礴庞大,却也绝不是可以轻易接近的。那么,刺客之说何来?

刚才得罪了老臣韩德让,想必皇祖母知道后会很恼火。宫中从来是不清静的。听说皇祖母萧燕燕幼年曾许嫁韩德让,婚期临近时,皇室向萧氏求妇,于是燕入掖庭立后侍先帝景宗。由于有明治之能,先帝特许皇后言论以“朕”称。先帝崩。韩氏世典军政。太后曾私谓韩德让谐旧好而佐幼主,从此韩成了太后的入幕之宾。南月自然是不相信这些谣言传说的。可是太后倚重韩德让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事情似乎太复杂了。南月蹙紧了眉头。

还有言初临,他去了哪里?难道……?

南月抿着茶,思索着。想起了自己十六年来平淡的宫廷生活。宫墙之外,听说世界很精彩,可是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有亲人有牵挂人间处处都是天堂。没有亲人没有牵挂天地无处不是地狱。牵挂,南月难免想到了言初临,心里涌出阵阵甜蜜。自从那日他握自己的手以后。一切似乎都变得不一样。心里被填得满满的,世界是全新的。两手相执的情形还在眼前,偷偷地被温习过千万遍。想到这里,忍不住笑了,喃声道“有你在,多好。”说罢才发觉自己是在自语。内室的四下没有人,耨斤回来以后就一直不舒服,早早睡去了。点瑟点琴大概在内室外忙碌。

南月于是任由自己的思想奔腾着,心里一直仿佛有块石头,久久地被压着。被众人疼爱呵护着,她是明月一般的公主。然而这块巨石一直在,就算在最快乐最快乐的时候,想起这个巨石,内心沸腾的喜悦也能在瞬间变成寒流。阮师傅有师尊的亲近,太后和皇叔都很疼爱她,宫人们尊敬她,似乎每个人都是她最亲近的,同时,每人也都不是她最亲近的。也许承运太后认为既然南月有一般汉人的血统,很有可能被汉人的另一半所困扰,所以干脆让她受开放的教育,任她着汉服,甚至不用同所有的契丹女人一样剃掉沿前额边的头发。也许她认为各种方面都明白,才会更容易做出有利的判断吧?可是,南月并非是在意利和弊的人。新蕊公主又怎样?皇权富贵是什么?南月在意的只是没有人是真正属于南月的,南月也不属于任何人。孤单,南月其实很孤单。而此刻,那巨石好象突然没有了,竟然一身轻松。这是为什么?当时的自己来不及细想。既然愉快,又何必深究?

今晚在琴台之上不见他的踪影,竟然那么慌乱。然后他回来了,她的心又能平静了。可是后来他好像又突然消失了。该来的总会来吧。不管你会不会去仔细想。一个孤单的人,多么容易依赖上和她相似的灵魂!

睡吧,月上梢头,梦里有一种琴声在流来流去……

第二天,日子似乎又回到了从前的样子,除了宫内增设了很多兵士。言初临似乎心事重重。南月偷偷猜测着,揣摩着。可是他的牙关紧紧闭着。他不想说,问也徒劳。

琴课还在继续,练习的是琴诀里面的“按欲入木,弹欲断弦”。按欲入木重如山岳,动如风发,清响如击金石;弹欲断弦虽重如击石,而毫无刚暴杀伐之疚。曲子选的是调子铿锵有力的“广陵散”。他说得不多,多半是自己示范以后让南月重弹。显然,他对南月的表现是很满意的。

南月在一旁独自练习,言初临似乎在听,又似乎没有听。他的思绪飞到了哪里?真想抚平他紧蹙的眉头。南月也在矛盾着,手下有些慌乱,他显然马上惊觉了她的慌乱。看着她。

她更慌乱了,琴弦在指下蠢蠢欲动,心在急剧地跳动着。弹到第七段,这一段妙在不疾不离,就入乱后,一收痛快。呼之欲出的想法在指下激烈地发出掷地有声的乐音。那是欲言又止的矛盾在铮铮做响。言初临有些惊讶于南月手下散乱的琴声,却没有阻止她。

突然,琴声一转,金石之音全无,慌乱之气也都消失了。浅浅地浅浅地,婉转轻柔如有人在耳边低语昵喃,梦里的琴声倾泻而出,奔腾着。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祭佳人兮,不在这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那衷肠。
何日见许兮,慰我徬徨。
原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这沦亡。

言初临不由一怔,司马相如琴挑卓文君---“凤求凰”。他不解地看着她,她也看着他。腮边飞起一抹红晕,她的眉目之间是心情吐露后的惶惑和疑问。

言初临突然之间都明白了。

她却读不懂他的表情。

“南月,我们来拼琴吧。你抚‘流水’,我鼓‘高山’。”他似乎忽略掉了自己的表白?南月有些不知所措。这样的表白已经很露骨了,可是与其让它在自己心里成为一个难解的秘密,不如坦白出来,就算是被拒绝也无愧于心。自小受辽国的豪气和坦率的影响,南月并不似一般汉家女儿那样矜持娇羞。高山流水,莫非他在暗示我们只是如伯牙子期一样的知音?或者师傅与弟子,如高山流水一般看似相连其实两不相及?南月心里在胡思乱想着,思量着各种不妙的可能。

他已经开始起音了,南月慌忙跟上。高山和流水其实应该是一支完整的曲子,可又是不同的两节,通常是分开弹奏的,所以一般被认同是两首乐曲。南月受教十年,从来没有想过两把琴同时奏不相同的乐曲时的情形。

充满了新鲜感的尝试。年轻的南月很容易被新鲜的事物吸引走注意力。马上抛开自己的胡思乱想,全情投入到‘流水’中去。

她感到自己在被牵引着,顺着音势逆流而上,有险阻却又一路开阔,划舟一样地踏入一个全新的桃花源。

他的指下乐如雄山峻岭蜿蜒秀美山梁,“巍巍乎,若泰山” ,太华岧峣,众山仰止。她的手下音似涓涓细流汇成飞天瀑布“洋洋乎,若江海”,烟波浩渺,活泼潆洄。

高山奇险的间隙,泠泠地淌着轻快的流水。

他的手下正走到古峰奇壁,飞扬飘缈,严然有层峦叠巘,琼崖瑶岛之思。有人说高山为阳,流水为阴。高山如穷岩深谷,宛然千峰竞秀,万壑争流,巍巍洋洋,不可拟测,又恍若山阴道上水流花放,百鸟和鸣,令人应接不暇,

她的指尖恰巧行到“……乐在那知人,吴楚江滨。沧浪细和,鸥鸟往来频,渔翁重结邻。闲非闲是不沾唇,汪汪度量无伦。愿相闻,心情流水,踪迹行云……”

曲终了,很完美。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可是他却没有停下来。高山的险峻雄伟之势化成了远古的追寻,竟然轻快了起来。弦下流淌着和静恬逸之韵,圆润缨洁之音,抑扬顿挫,深合其指。如行云一般滑落的琴音在娓娓地诉说着千古不变的我和你---

关关睢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子曰“乐而不淫,哀而不伤,雅正清和,深静醇古,合神明之德矣”,正是关睢。

两个注定要相爱的人在相遇的时候才能明白,所有的平淡的等待,都是为了此刻准备高山流水一样的心心相印。

他的脸上流露着满心的喜悦,南月调皮地笑了。

“公主,公主。”有人在激动地喊着,又是耨斤,出了什么事?

如上次一般风风火火冲进来,是耨斤,可是又不是耨斤。南月呆了。

这是个绝对美丽的女子。她的眼睛妩媚地扬着,她的嘴丰满欲滴,这是耨斤的眼睛和嘴唇。可是她的皮肤如蜜糖一般滑腻,散发着缎子一般的光泽,细致地如同深海的黑珍珠,这不是耨斤的皮肤。

“公主,你看,我美吗?” 耨斤快乐地笑着,这笑声也不是耨斤的。从前的她脸上总是硬而沙的表情。就算高兴,也笑得生硬很不自然。即使是同样的五官,从内心映射出来的不同感受也能把人锻造成两个不同的人。内心的映射,大概就是眼前这美和丑带来的自信和自卑的差异。

她就是耨斤。“金鸡?”南月的脑中浮现出昨晚的情形。不管是什么,她喜欢耨斤现在脸上无邪得意的笑容。南月不禁也跳了起来,拉住耨斤上上下下仔细打量。“耨斤,你看你,变得多美。”真心地为耨斤高兴和雀跃着。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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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plies, comments and Discussions:

  • 枫下拾英 / 小说故事 / 天籁之音 系列之 --- 之《胡笳十八拍》(1)
    • 天籁之音 ---之《胡笳十八拍》(2)
      • 好细腻的小女人哦
      • 再接再励啊:)
    • 天籁之音 ---之《胡笳十八拍》(3)
      • 估计最后这两个痴心妄想的家伙死路有一条 :( 妹妹, 可不可以在夜深人静, 我睡觉之周再贴, 省地我心里难受
        • JJ,好,以后我都午夜你睡了再贴^_^ 和和,真想告诉你结局,不过通往结局的路我还没铺好呢。
      • 这个,归属感,怎觉得象Maslow's hierarchy of Needs:D
    • 天籁之音 ---之《胡笳十八拍》(4)
    • 天籁之音 ---之《胡笳十八拍》(5)
    • 天籁之音 ---之《胡笳十八拍》(6)
      • 短了点.. :-)
        • 发现前面有几个bug,偷偷改了:(
    • 天籁之音 ---之《胡笳十八拍》(7)
      • 我顶! :P
      • 好. :-)
    • 天籁之音 ---之《胡笳十八拍》(8)
    • 天籁之音 ---之《胡笳十八拍》(9)
      • 这么好的天,不出去拍呀?
        • 不知道去拍什么去哪里拍:(
          • 偶还以为你要拍到18呢.啥都可拍,哪里都能拍.//那栀子花香水和pleasure intense 有一拼吗?
            • 拼不了。味道比较原汁原味,但是不持久,且没有层次。
    • 天籁之音 ---之《胡笳十八拍》(10)
      • 哎呀, 总算写完了, 心都揪着看的说。 不能写个解答欢喜,傻忽忽的爱情小说嘛?
        • 如果还有下次,一定^_^
          • 我比较喜欢看恶人得诛, 好人享福的小说。
            • 老实说,我也是。最好还男才女貌,皆大欢喜。
    • 天籁之音 ---之《胡笳十八拍》(尾声)
      • 这个结局俺喜欢:
        童话的结尾通常是“从此王子和公主过上了快乐幸福的生活”到此就end了。那么过上幸福生活以后哪?比如王子的三宫六院,72嫔妃相互之间的钩心斗角;比如王子为了王位跟兄弟们拼个你S我活;比如王子被太监奸臣祸乱宫廷.....唉,就因为后面的事情无法想象,所以童话才到此为止了:-)
        任何祝福的话都是因为对现实的无奈才表达了一种美好的愿望,比如:有情人终成眷属;比如:好人一生平安。都是由于现实中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实在罕见,好人能够一生平安的也寥寥无几:-)
        所以,生活经不起仔细推敲,而流传百年经久不衰的作品往往是悲剧。俺承认,俺骨子里有悲剧情结:-)
        有经历的人往往能够正视生活的种种“悲剧”,这就是俺跟你说过的“涅盘”:-) 一种平凡的鸟,浴火焚烧,粉身碎骨,只要“魂尤在,心尚存”冲出烈火,方成凤凰。“烈火”有如种种残酷的现实,历练后即使不能成为美轮美奂的凤凰,也能有双火眼金睛让人们更能看清一些事物吧:-)

        所以RRmm的作品更加贴近真实,才子佳人风花雪月误人子弟哦~:-)
    • 我有一特愚问题--- 耨 怎么念?@_@
      • ..

        nòu
        <名>
        钩儿锄,一种锄草的农具 [weeding hoe]
        释其锄耨而下泪。——贾谊《旱云赋》
        [方]∶元明戏剧中常见,状男女狎昵之态 [indulge in sensual pleasures]
        有耨处散诞松宽着耨,有偷处宽行大步偷,何须把一家苦苦死淹留?——元·关汉卿《金线池》
        • 够特别的。一打这个拼音,就这一个选择
          • 这玩意可能现在农民也不用了吧? 不知道长的什么样子
      • 敢情您也不知道啊, 我憋S了也没敢问……
        • 俺也不容易呀,遇到这个字每次都要ctrl+c vs ctrl+v。
          • 俺家农民认识, 他小的时候种过地, 知道有这一说 :)
            • 劳动人民就是伟大!
              • 毛主席说, 知识是劳动人民创造地
                • 马XX说,劳动创造了人本身
              • 辽的后妃厉害人物很多,萧耨斤DD的女儿萧观音也是皇后,“姿容冠绝,工诗,善谈论,自制歌词,尤善琵琶”是个才女呢。不过后来被人诬陷和伶官诗词相敬有私情,被赐自尽。所以还是耨斤这样的恶毒女子容易长命呀。
                • 她长她的去,再长也是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