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 离母亲节应该还有两三天的样子吧，我告诉自己那天一定不能忘记给母亲打个电话问候，同时报个平安。这么多年离开家，没有在母亲身边陪她过个母亲节，但会记得每年有礼物，有电话的。今年离得太远了，我想礼物是不太可能了，电话一定会记得要打的。我提醒自己快到母亲节了。
一大早，电话响起，不知道会是什么人这么早打来，一般的这个时候我应该还没有起床，今天是被外面的大风刮醒的，是因为昨晚睡得太迟，又忘记了关窗户。“你这个小懒猫，还不起来看书吗？”，是我那一生自己勤奋同时又极看不得儿女懒惰的老爸，我最享受的懒觉在他眼里是最无法容忍的，可他又常常看不到我深夜依然在灯下苦熬。
“如果我汇报属实的话，我已经醒来半天了，只是我目前还在被窝里，但我要强调的是我真的醒了。”在他面前，我永远是个没正形的孩子，永远的长不大。
电话中一如既住地问了我的情况，其实没什么好说的新鲜事情，因为我几乎每天都会打电话做思想汇报的，除了“一切都好，也很安全”之外，我就会说“我挺好的，别惦记了。你们好不好？”如果让我总结一下我和家人通话中的信息量，我想一定比ＴＯＥＦＬ中仅一分半钟的长对话少得多。我知道父母想听到的是我的声音，从我的语气中他们早已得到想知道的一切。
今天的电话内容居然会多了一些。“跟妈妈多说两句吧，快到母亲节了。给妈妈写信了吗？你可以从ＥＭＩＡＬ里发张卡给妈妈，我让她学着怎么去收。昨天我还告诉你嫂子了，到了那天把她的父母请出来，一起吃个饭，让她也记得给自己妈妈买件礼物。你到那天记得给妈妈打个电话吧。我会去给妈妈买一把康乃馨，就算是女儿送给她妈妈的吧．．．”老爸依然在电话那头说着，安排着，我已是在这边发呆了。突然觉得很想家，很想妈妈，很想爸爸，也很想在这个母亲节快到时，为我的父母亲写下些什么，寄托我一个做女儿的心。
爸爸是个心很重的人，很重感情，我相信他很爱妈妈，更爱这个家。以前会觉得父亲只是一个文弱书生，是一个典型的中国文人，但从未觉得父亲是个强者，他有太多细腻的一面，他会比母亲唠叨，他没有母亲那样的闯劲，他性格中内向的一面太多，没有母亲的豪迈与直爽。母亲很外向，很波辣，很果断，也很全仗义。所以，在我很小时，一直会认为如果有一天天塌下来，顶着这个家的是母亲，因为我从来的记忆中，母亲总是不论遇到什么事情时，都会坦然面对，很乐观并积极地解决问题，而父亲有时会因为什么事情而导致失眠，心里没有底。很多时候，父亲会把很多事情拿回家和母亲商量，听取她的意见，而母亲也会很一针见血地点出问题的关键。他们两个就是这样相互依靠着生活着，各自的事业上都有所成，并一同带大了哥哥和我。直到有一天，母亲出了车祸。
那年的年底，我的家一下子少了个主心骨。母亲严重的车祸，躺在医院的床上，脑袋顶上插着一个引流的管子。我和哥哥分白天、黑夜地守在她的身边。爸爸一天要往医院跑四、五次不等。母亲当时完全没了知觉，像是个植物人一样，谁也不认识了，什么也吃不了，每次替她翻身，擦洗时，我不能接受眼前的事实，我无法想像以前还会谈笑风生，被人称为“女强人”的她，为什么今天会无助到这个地步，我无法接受生命竟是如此的脆弱。有时我会想，她现在在想什么，她会有思维吗，她什么时候会恢复，会像以前那样去疼爱、教育她的子女，去操持她的家，会和自己的老公因为子女的教育问题上大吵特吵，会是每次下班回家，还没有见到人就听到她在楼下大声地叫我的小名，告诉全家人她回来了。此时的父亲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精神状态极差。记得当时要给母亲做手术时，医院担心从此她会成为一个植物人，告诉了父亲。父亲含着泪在手术单上签了字，告诉医生：“即使有可能成为植物人，也还是请你们做这个手术。将我哪怕我太太躺在家里，无法说话，我的孩子们回来的时候，家里还有个妈，我们这个家依然是完整的一个家呀。”父亲很明白，如果一个家缺了母亲，这个家将不再完整了。
从母亲出车祸到现在已经快十一年了，她也在一天天的恢复，越来越好。我知道这十一年对母亲而言很难，对父亲而言也很难，但他们一起相互支持，相互搀扶着走过来了。
母亲是个很好强的人，这次的车祸对她的打击太大，她不仅无法继续她本应该很辉煌的事业，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她从那之后要被家人、朋友照顾，被好心的人同情。于是，有将近四年的时间，母亲将自己封闭，很少与家人以外的人说话，有老朋友来看她时，说不到两句，她会很难过的想哭，可无奈的是遗留的病症竟是让她连流泪都已不会了。所以父亲有时总会说：“你妈妈如果有哪天能哭出来，会流泪了，也就好了。”母亲也是个很坚强的人。她仿佛重生了一次一样，从什么记忆也没有，从不会站立，不会走路，不会说话，不认识周围的人，甚至于不认识自己的爱人和孩子，到今天她又可以和自己的孩子一起说笑，到可以和老朋友一起坐坐，到可以和老伴吵吵架，这一路她走得很辛苦。对母亲而言，这一路走下来，不仅需要战胜病症，更需要心理上极大的准备，克服的是自己。
父亲走得也很辛苦。父亲没有了主心骨，家中有些什么事情的时候，没有了商量的对象。尽管两个孩子都已成人，可母亲刚出事的头几年他还不习惯与我们商讨什么事情，他会觉得孩子永远是孩子。记得有一次我回家探亲时，临走前父亲会让我把家中的衣服重新收拾一次，并告诉他什么衣服放在什么地方了。他告诉我：“这些以前都是你妈妈做的，我什么也不懂的。”当时会觉得鼻子很酸，很有种应该留下来陪伴他的想法。慢慢地，父亲知道了所有的家中的东西放在什么地方，父亲知道了如果母亲又不说话了是为了什么，父亲知道如果母亲不开心时怎么去哄她开心，有时尽管他也是劳累一天，带着一身的疲惫从单位回来，听说母亲今天会不知道为什么又不高兴时，他会在一秒之内换上一副笑脸，去逗在生气的母亲：“是不是我女儿又惹你不开心了，她还是个孩子吗？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一次的．．．”当我看到父亲换上笑脸的那一时刻，我心中有一种东西：心痛．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父亲会张罗很多事情：换季的时候会告诉我要给妈妈买几件新衣服，放长假的时候会安排孩子陪妈妈出去转转，每年的母亲节时会提醒我们要给妈妈打电话，妈妈生日的时候会请他们的老朋友一起来坐坐．．．
十一年过去了，父母亲和我们就这样一天天走路来，母亲也一天天好起来了，家里的笑声多了，父亲的精神也一天天好了，同时他也习惯了去张罗很多的事情，想想大多都会与母亲有关。
今天早上，父亲依然在张罗即将到的这个母亲节。挂下电话后，我会想起那句中国的古话：少年夫妻老来伴。
草作此文，献给我年迈的父母，祝你们开心，平安。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一大早，电话响起，不知道会是什么人这么早打来，一般的这个时候我应该还没有起床，今天是被外面的大风刮醒的，是因为昨晚睡得太迟，又忘记了关窗户。“你这个小懒猫，还不起来看书吗？”，是我那一生自己勤奋同时又极看不得儿女懒惰的老爸，我最享受的懒觉在他眼里是最无法容忍的，可他又常常看不到我深夜依然在灯下苦熬。
“如果我汇报属实的话，我已经醒来半天了，只是我目前还在被窝里，但我要强调的是我真的醒了。”在他面前，我永远是个没正形的孩子，永远的长不大。
电话中一如既住地问了我的情况，其实没什么好说的新鲜事情，因为我几乎每天都会打电话做思想汇报的，除了“一切都好，也很安全”之外，我就会说“我挺好的，别惦记了。你们好不好？”如果让我总结一下我和家人通话中的信息量，我想一定比ＴＯＥＦＬ中仅一分半钟的长对话少得多。我知道父母想听到的是我的声音，从我的语气中他们早已得到想知道的一切。
今天的电话内容居然会多了一些。“跟妈妈多说两句吧，快到母亲节了。给妈妈写信了吗？你可以从ＥＭＩＡＬ里发张卡给妈妈，我让她学着怎么去收。昨天我还告诉你嫂子了，到了那天把她的父母请出来，一起吃个饭，让她也记得给自己妈妈买件礼物。你到那天记得给妈妈打个电话吧。我会去给妈妈买一把康乃馨，就算是女儿送给她妈妈的吧．．．”老爸依然在电话那头说着，安排着，我已是在这边发呆了。突然觉得很想家，很想妈妈，很想爸爸，也很想在这个母亲节快到时，为我的父母亲写下些什么，寄托我一个做女儿的心。
爸爸是个心很重的人，很重感情，我相信他很爱妈妈，更爱这个家。以前会觉得父亲只是一个文弱书生，是一个典型的中国文人，但从未觉得父亲是个强者，他有太多细腻的一面，他会比母亲唠叨，他没有母亲那样的闯劲，他性格中内向的一面太多，没有母亲的豪迈与直爽。母亲很外向，很波辣，很果断，也很全仗义。所以，在我很小时，一直会认为如果有一天天塌下来，顶着这个家的是母亲，因为我从来的记忆中，母亲总是不论遇到什么事情时，都会坦然面对，很乐观并积极地解决问题，而父亲有时会因为什么事情而导致失眠，心里没有底。很多时候，父亲会把很多事情拿回家和母亲商量，听取她的意见，而母亲也会很一针见血地点出问题的关键。他们两个就是这样相互依靠着生活着，各自的事业上都有所成，并一同带大了哥哥和我。直到有一天，母亲出了车祸。
那年的年底，我的家一下子少了个主心骨。母亲严重的车祸，躺在医院的床上，脑袋顶上插着一个引流的管子。我和哥哥分白天、黑夜地守在她的身边。爸爸一天要往医院跑四、五次不等。母亲当时完全没了知觉，像是个植物人一样，谁也不认识了，什么也吃不了，每次替她翻身，擦洗时，我不能接受眼前的事实，我无法想像以前还会谈笑风生，被人称为“女强人”的她，为什么今天会无助到这个地步，我无法接受生命竟是如此的脆弱。有时我会想，她现在在想什么，她会有思维吗，她什么时候会恢复，会像以前那样去疼爱、教育她的子女，去操持她的家，会和自己的老公因为子女的教育问题上大吵特吵，会是每次下班回家，还没有见到人就听到她在楼下大声地叫我的小名，告诉全家人她回来了。此时的父亲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精神状态极差。记得当时要给母亲做手术时，医院担心从此她会成为一个植物人，告诉了父亲。父亲含着泪在手术单上签了字，告诉医生：“即使有可能成为植物人，也还是请你们做这个手术。将我哪怕我太太躺在家里，无法说话，我的孩子们回来的时候，家里还有个妈，我们这个家依然是完整的一个家呀。”父亲很明白，如果一个家缺了母亲，这个家将不再完整了。
从母亲出车祸到现在已经快十一年了，她也在一天天的恢复，越来越好。我知道这十一年对母亲而言很难，对父亲而言也很难，但他们一起相互支持，相互搀扶着走过来了。
母亲是个很好强的人，这次的车祸对她的打击太大，她不仅无法继续她本应该很辉煌的事业，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她从那之后要被家人、朋友照顾，被好心的人同情。于是，有将近四年的时间，母亲将自己封闭，很少与家人以外的人说话，有老朋友来看她时，说不到两句，她会很难过的想哭，可无奈的是遗留的病症竟是让她连流泪都已不会了。所以父亲有时总会说：“你妈妈如果有哪天能哭出来，会流泪了，也就好了。”母亲也是个很坚强的人。她仿佛重生了一次一样，从什么记忆也没有，从不会站立，不会走路，不会说话，不认识周围的人，甚至于不认识自己的爱人和孩子，到今天她又可以和自己的孩子一起说笑，到可以和老朋友一起坐坐，到可以和老伴吵吵架，这一路她走得很辛苦。对母亲而言，这一路走下来，不仅需要战胜病症，更需要心理上极大的准备，克服的是自己。
父亲走得也很辛苦。父亲没有了主心骨，家中有些什么事情的时候，没有了商量的对象。尽管两个孩子都已成人，可母亲刚出事的头几年他还不习惯与我们商讨什么事情，他会觉得孩子永远是孩子。记得有一次我回家探亲时，临走前父亲会让我把家中的衣服重新收拾一次，并告诉他什么衣服放在什么地方了。他告诉我：“这些以前都是你妈妈做的，我什么也不懂的。”当时会觉得鼻子很酸，很有种应该留下来陪伴他的想法。慢慢地，父亲知道了所有的家中的东西放在什么地方，父亲知道了如果母亲又不说话了是为了什么，父亲知道如果母亲不开心时怎么去哄她开心，有时尽管他也是劳累一天，带着一身的疲惫从单位回来，听说母亲今天会不知道为什么又不高兴时，他会在一秒之内换上一副笑脸，去逗在生气的母亲：“是不是我女儿又惹你不开心了，她还是个孩子吗？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一次的．．．”当我看到父亲换上笑脸的那一时刻，我心中有一种东西：心痛．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父亲会张罗很多事情：换季的时候会告诉我要给妈妈买几件新衣服，放长假的时候会安排孩子陪妈妈出去转转，每年的母亲节时会提醒我们要给妈妈打电话，妈妈生日的时候会请他们的老朋友一起来坐坐．．．
十一年过去了，父母亲和我们就这样一天天走路来，母亲也一天天好起来了，家里的笑声多了，父亲的精神也一天天好了，同时他也习惯了去张罗很多的事情，想想大多都会与母亲有关。
今天早上，父亲依然在张罗即将到的这个母亲节。挂下电话后，我会想起那句中国的古话：少年夫妻老来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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