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朋 友

羽凡. 2003圣诞节


绿茶MM送我一首歌：看起来朋友很多，知心的没几个…. 禁不住又想写点什么。

一直以来都以为，友情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一个人若没有几个知心的朋友，生命将不完整。当然我这样想时自然是认为自己的生命是完整的，而加拿大无情的风雪，将我为之执着的友情变了味儿。

从小到大，从来未缺过朋友。跟着父母走南闯北，平均五年换一个地方，但我总能很快的交到新朋友，并且与老朋友多年的保持着联系。高中的母校是个重点高中，班里的同学自然的分成两拨儿，一拨儿是所谓的尖子生，他们在一起多半讨论高深的参考复习题；另一拨儿是成绩中等或很差，每天不想事疯玩儿的那种。两拨儿人界限很分明，只有我自如的游离于两拨儿人中间，因为对于前者我无需高攀，我的实力摆在那儿，而对于后者我们太有共同点了，我也喜欢疯玩儿。高中毕业时流行写留言，几个同学不约而同的写到：贪玩儿的你与认真学习的你，究竟哪一个是真实的你？我看后窃笑：辨证唯物主义里不是学了吗？矛盾统一。等到上了大学，世界更加精彩，大大小小的社团都能看到我的身影。性格的多元化使我交游广阔，女孩子特有的善解人意使不少女同学将我当成知心朋友和爱情顾问，尽管没有实践经验，我的理论水平相当高；而个性中带有的些许豪爽让我和一些男生成了哥儿们。那时候真是狂，颇有“天下谁人不识君”的嚣张。放假回到家，家里的电话就被我一人霸占，初中的，高中的，大学的，本地的，长途的，电话铃响个不停，而家里的电话费自然也要翻一番。母亲抱怨：又盼你回来，又怕你回来。要么不知疯哪儿去了，要么在家电话不离手，想跟你说句话都插不上空儿，你可比咱们总理忙呀。也不知你象谁！母亲说的是，我的父母都是很本分的人，来往的朋友就数得出来的那几个，姐姐也是很安静的人。我嬉皮笑脸甩给母亲四个字：遗传变异。

来加拿大之前，我是很迫切的，大学的几个铁杆儿朋友都来这聚会了，怎能少了我？虽说工作后也有新朋友，但始终感觉不如大学的朋友贴心。说起来好笑，大家来加拿大的原因多种多样，但恐怕象我这样的不多，我多半是冲着朋友来的，国内的朋友越来越少，生活越来越枯燥，另外当然也是想出来读读书，长点见识。走之前，母亲有些担心我独自一人去异国他乡，我却不以为然，那么多朋友在多伦多，有什么好担心的。母亲却提醒我：朋友们都各自有家了，不能跟读书时比的。我没在意，一腔热情地登陆了。

时差与初到时的寒暄热闹过后，我开始了新移民的生活。母亲是对的，不能跟读书时比了，慢慢的感觉到出国前我想的太简单了。朋友们尽管大部分都有工作，但都特别节省，急着尽快将房子供完，少数没找到工作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人人压力都很大。偶尔聚一起也少了在国内时聚会的亲切和轻松，而最头疼的是吃饭，以前在国内从来不是问题的问题在这成了大问题，谁都要节省，谁都不想陶腰包，跟新认识的朋友AA大家都能接受，这么多年的朋友也来这一套大家都觉得不带劲儿，毕竟还不够西化。所以就难勉尴尬，有时大家都饿着，谁也不提吃饭的事，直到有人实在撑不住了，便悻悻的散了，各自回家。于是这样的聚会大家也都尽量避免，有什么事最好在电话里解决。我很有种冲动跟大家挑明，咱们入乡随俗，就AA好了，谁也不缺这点钱，这么多年的朋友有什么不能说出来的，搞得大家都难受，何苦？但这些话显然不是我刚落地的人能说的。而且渐渐我也感觉到朋友间的不平衡，未找到工作的失落和有工作的潜意识里的优越感，朋友间的相处有着微妙的变化。工作除了养家糊口，在这里还多了一层含义，那就是自尊的维护。刚来不久的还可以理解，时间长了若还找不到工作，就意味着能力的欠缺，和朋友相处起来就越发敏感与谨慎。得意的人只想尽情潇洒，失落的人也不愿看别人的得意。尽管我是一女子，在找工作或是自尊方面没有那么大的压力，但以前我是个出手大方，热情风趣的人，而现在在朋友眼里我成了什么都需要他们帮忙的弱者，要车没车，要力气没力气，有时我只是为了保持住友情而打电话问候，却明显的感到对方弄清楚不是要帮忙后的如释重负。多年的友情就这样经不起考验，在最需要朋友的时候却看着朋友一个个远去。

如果说其他的朋友怎么样我可以不必太在意，我却不能不在乎婷。她是我大学最好的朋友，刚来时与婷夫妇Share房子，因为来之前婷答应不会让我一人漂泊，她让我与他们夫妇同住，便于照顾我。我确实得感谢他们的帮助，帮我很快就安顿下来，日常生活中有了他们的关照也少吃了很多苦。我对与婷之间的友谊是非常有信心的，因为我们多年前就彼此承诺做一生的朋友，毕业后这几年虽然不在一个城市，但彼此间的牵挂胜过亲姊妹。我简单的以为只要我跟婷相处得好，就能和他们夫妇相处好，却没想到与她先生的相处问题，因为一是认为大男人不会计较鸡毛蒜皮的生活小事，二是她先生与我也是同学，算得上老朋友了。而事实证明我错了，婷移民后一直在家做全职太太，刚来的时候我们可来劲儿了，成天在家聊天，仿佛要把几年的时间都补回来，但她先生开始支使我们：你们俩在家闲着没事，就不能干点……..头一两次只当是玩笑，听得多了便有些不是滋味。有时看电视遇到不明白的，婷喜欢问她先生，他总是有些得意，解释后不忘加一句：你们俩在家闲着没事，就不能多学学英语，背背单词？周末出去买菜试过一次我比他们慢了，她先生就很不耐烦，装车的时候也不帮我，再以后我便小心翼翼，留神着他们要去付帐了就赶紧也推着车去付钱，绝不拖后腿。而买完菜往楼上运时他经常会感叹：就我一个男丁。我只能笑笑，心里自然不舒服。偶尔遇到技术上的问题我向他讨教，他会斜我一眼，说：去网上查嘛，网上什么都有。

唯一的一次和他们出远门是去大瀑布，其实我本不大想去，因为以前美国出差时曾到过的，但婷非要拉我去，不让我呆在家里。那天回来后我给了婷中午吃饭的钱，但一会儿婷又拿了一张单子给我过目，上面写的是一路的油钱与停车费，平均每人5.69元。我当时愣了一下，但马上掩饰过去，开玩笑说：刚给你的钱还说不用找了，敢情我还欠你钱呢。算清后我在桌前呆坐了很久，心一点点的下沉，以往Share一件新衣不分彼此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以后是亲兄弟明算帐。渐渐的，我尽量减少和他们一起出去的机会，吃的也简单一些，两星期买一次菜，他们出去玩我就开玩笑说不愿做灯泡。

有个周末我一人在家，外面走廊上吵吵闹闹的，从猫眼里看到进进出出很多人，便顺手将暗锁锁上了。他们回来时用钥匙打不开门，我听见了赶紧出来开门：不好意思，我锁了暗锁。婷的先生板着脸：你一人在家害怕吗？多伦多是个很安全的城市你不知道吗？而且我告诉过你，我买了房屋保险，东西丢了也不怕的。我想我当时的脸色一定不大好看，因为婷匆匆的在帮着她先生解释着多伦多的安全和保险的事，如果我发作只有令婷为难，我勉强笑笑，回房去了。

与婷夫妇的相处越来越生疏，而她先生竟发展到他下班回来我和他打招呼时应都不应一声就走开了，我已经懒得去想什么地方得罪他了。尽管不开心，搬走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我知道婷不愿意和陌生人Share房子，她当初是因为我来才租的两房一厅，若我搬了房子不分租出去，就意味着他们要承担全部的房租，那就是钱，我知道在这里钱很重要很重要。直到圣诞前夕，确定了婷的父母1月要来探亲，我自然得搬了，为了方便计算房租，我订在1月1日搬家。搬的前一天，我心里很难受，很想能和婷随便聊聊天，但他们出去和网上认识的朋友玩去了。我收拾好东西便一直等，12点过了他们还没回，因为要搬家，我只好先睡了。1号早上见到婷，我说：你们昨天回来好晚吧？想临走跟你聊聊的。婷说：哦，那班朋友非要我们一起听了新年的钟声再走。我的眼泪只有往肚子里流，是啊，开心时谁还会想起家里有个老朋友在独自收拾东西，等着她回来聊两句呢？新年，我在搬家中度过。

之后的日子我远离朋友独自忙碌着，尽管在一个城市，也只是偶尔通电话。婷依然记挂着我，父母带来的好吃的也不忘给我送点来。而春节是我有生以来过得最凄惨的，没有美食，没有祝福，连一个电话都没有。尽管这里的中国人已经不太重视春节，但正好赶上周末，气氛稍微浓一点。为了避免房东的可怜，我大冷天的出去瞎转，熬过中午回去就说到朋友家去了，跟家里打电话时也装得很开心告诉他们我去谁谁家玩了。

终于要离开多伦多了，家里人担心在新的城市我一个朋友都没有，我却苦笑，心里知道，有与无其实分别并不大的。尽管可能没人在意我的去或留，我还是打电话跟朋友们一一道别，不管怎么说，一年里他们多多少少都帮了我一些的，我应该对大家心存感激。最后给婷打的电话，说的也最短，放下电话，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又大半年过去了，我在新的环境里渐渐恢复了自信，尽管孤独与寂寞仍是家常便饭，我却想通了很多。友情应该是属于锦上添花的东西，是生活中不可缺少的调味剂，但如果对朋友抱有太大的希望，结果只能是失望。任何时候任何地点，只有靠自己才是最真实最可信的。而且友谊是建立在平等的基础上的，贫富、地位悬殊太大，友谊不可能长久那是自然，只要心里的平衡稍有倾斜，友情就会变味儿。还有一点最重要的，那就是距离美，同一个屋檐下，多少都会有些摩擦，和好朋友Share房子不是上策，适当的保持距离，可能感觉会好些。就象冬天聚在一起取暖的刺猬，距离太近，彼此的刺会伤到对方。

“朋友今生一起过…..” 现在再听周华健的《朋友》，感触已和以前不同。加拿大从此改变了我的友情观，深深的遗憾唯有永存心底。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