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再三催促下,父子俩依依不舍地和篝火旁的人们告别。旭旭把我们送回小镇,太阳已经落山,我们取了车,匆匆向北。
从瓦迪拉姆到佩特拉,大约100来公里的路程,但Google地图显示,驾车需要2个多小时。早晨我问Bianca路况如何,她说问题不大,就是之字形比较多。
黑暗中,我们拐上35号公路,这条公路也被称为国王大道(King's Highway)。它贯穿海湾,森林,高原,沙漠,途经大量的考古遗址,被誉为约旦最美的公路。但夜幕下,我看到的只是一辆辆川流不息的大货车。
约旦人开车远没有以色列人耐心,超车频频。当时我觉得奇怪,为何约旦人总是从路肩超车,后来白天重走这段路的时候,我才发现,所谓的路肩,其实是对面的车道。想想有些后怕,当时幸亏压住了LD要超车的冲动,否则天黑,弯多,车速快,如果对面突然来车,后果不堪设想。
开了大约一个多小时,导航指示前方右拐,道路越来越窄,最后双向大路变成了单向土路,周围漆黑一片,人影,车影皆无。我记起某篇游记里说过,Google地图在约旦有些地方不准确,如果道路越来越窄,大约方向就是错了。于是我们倒车折回大路,黑暗中找到一家加油站,对方不会说英文,比划着手势,总算让对方明白了我的意思,确认刚才我们的方向是正确的,这才放下心来再次上路。
折腾之下,晚上将近9点,我们终于抵达万家灯火的山城佩特拉
1985年,佩特拉作为文化遗产被联合国列入《世界遗产名录》。
2007年,通过全球票选,佩特拉被选为世界新七大奇迹之一。
佩特拉(Petra),成为约旦最耀眼的一张名片。
为了吸引游客,约旦推出了Jordan pass. 凭着这张通行证,游客不仅可以自由进入四十多个旅游景点,而且可以免去入境的签证费用。它有三档,差别就是在佩特拉停留的天数。
我们买的第二档的pass, 可以在佩特拉游览2天。
佩特拉周围有大大小小200多家酒店。为了节省徒步距离,LD订的酒店位于佩特拉市区,离开景区入口步行只需要15分钟。
进入约旦的第三个晚上,迎接我们的又是熟悉的中东糊糊菜。
第二天一早,佩特拉开始下雨,当时我们还不知道悲催的一天在前面等着我们。
在游客中心换票的时候,当地人建议我们坐车去小佩特拉(LIttle Petra),从那儿进入大佩特拉,可以减少在雨中的徒步时间。
到了小佩特拉,大雾弥漫,能见度只有几米,我不禁想起了那年雾中游里斯本附近的佩纳宫的感觉。
最早关于佩特拉的文献记载可以追溯到公元前300年,中世纪之后,佩特拉逐渐衰落,直至被世人遗忘。
一千多年间,虽然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很多人都试图进入佩特拉,但不是找不到具体的地理位置,就是进入后却被当地人杀害。
直到1812年,瑞士探险家贝克哈特(Johann Ludwig Burckhardt)意外发现了这座被遗忘的古城。当时,他化名Ibrahim Ibn Abdallah,伪装成穆斯林商人,才得以顺利进入这座荒废的却泛着玫瑰红的城市。
小佩特拉的正式名称是Siq al-Barid,距离大佩特拉大约8公里,其规模无法和后者相比,但来这儿的游人比较少,比较安静。我们来此的主要目的,是想由此进入大佩特拉。
但很不幸,在这儿才转悠了一会,就听当地的工作人员说,为了雨天的游客安全,他们已经关闭了通往大佩特拉的通道。
没办法,再次坐上通道车折回佩特拉主入口,有时候想讨巧,结果却适得其反。
从佩特拉入口走了大约1公里,浓雾渐渐散去。
这儿曾是纳巴泰王国的首都。纳巴泰王国(Nabataean Kingdom)的疆土,大约位于今天的约旦、叙利亚和沙特阿拉伯地区,大约在公元前4世纪至公元2世纪之间存在。
在500多年时间里,纳巴泰人用聪明和财富创造了红色之城 - 佩特拉。他们创造的草书,后来演变成今天的阿拉伯文字。
纳巴泰人非常看重家族荣誉,相信死亡并不是终点,于是修建了大量豪华的墓穴来表示对于祖先的崇拜。
这座有方尖碑似的尖顶的洞穴是建于公元前1世纪的古墓 - Bab As Siq Triclinium。
大路的尽头是几座巨大而低矮的纪念碑,他们被称为神灵石(Djinn Blocks),现在已经无法考证这些石碑的功用,阴霾下,他们孤零零地矗立在荒原上,似乎在诉说永远无法说明白的秘密。
一公里长的蛇道(Siq)从这里开始。
蛇道的两侧伫立着高耸狭窄的峭壁。
两侧的崖壁上凿有水道,水道的倾斜度和弯曲程度可以控制水流顺利地流入佩特拉的供水系统。很难想象2000年前的纳巴泰人就有如此精巧的工程设计。
此时雨已经停了,但蛇道里积了不少水。
石壁上的排泄孔里一股股黄水奔腾而出。
当时我以为,佩特拉属于半沙漠地带,每年降雨量很少,即使偶尔下雨,也会如瓦迪拉姆那样很快阴转多云,事实证明我想错了。
这是蛇道里著名的牵骆驼人雕塑,经过2000多年的风化和侵蚀,现在我们只能看见人像的下半身和骆驼的大致轮廓。
继续蜿蜒前行,狭窄的蛇道开始变宽,一座方形坟墓出现在眼前。
豁然开朗,眼前出现了佩特拉最著名的景点:卡兹尼神庙(Treasury: Al Khazneh)。
我没有想到,在荒芜的沙漠深处,居然矗立着这么一座精致的希腊风格的建筑。
这座为纳巴泰国王亚里达斯三世(Aretas Ⅲ,约公元前100年至公元200年)建造的陵寝是在玫瑰色砂岩上雕琢而成。
第一次看到纳巴泰王国的名字,还是在我读犹太史的时候。下令杀死施洗约翰的安提帕斯(Antipas),是希律王的儿子,他娶的妻子就是亚里达斯的女儿,纳巴泰王国的公主 - 菲力斯(Phasaelis)。
历经千年风沙的侵袭,那些镌刻在柱廊间的雕像已经看不清楚容貌,但细节处的精妙依然让我们感叹不已。
当地人称这儿为宝库。据说昔日一位埃及法老在追击犹太人的时候,将珍宝藏在墓穴正面的那个瓮中。于是很多年来,不知道有多少财迷之人到此寻宝,仔细看,那座石瓮的表面布满了枪眼,但他们最后都失望而归,因为那个瓮是实心的。
这座神庙的建造,要比我们寻常见到的独立建筑复杂的多。后者如果在过程中出现错误,可以更换部件,而由于卡兹尼神庙是从一整块砂岩上雕刻而来,任何一点错误都会导致整个工程失败。
卡兹尼神庙是一处非常上镜的地方,不仅吸引了世界各地的游客来此打点,也吸引了好莱坞。
《印第安纳琼斯之夺宝奇兵》(Indiana jones and the last crusade)里面的很多场景就是围绕卡兹尼。
走过神庙,雨又开始下了。
附近做生意的当地人招呼我们仨到这个洞穴里面躲雨,没想到里面是一个马圈,一匹白马站在那儿和我们大眼瞪小眼。
走出山洞,举头望去,一股股湍急的水流从石岩上汇集而下。
不断有游客或步行,或骑骆驼进来。
但很少人注意,飞流直下的洪水已经快溢出佩特拉的河道了。
纳巴泰王国是一个文化多元的王国,吸收了来自古希腊、罗马和阿拉伯等文化的影响。
这儿有一座罗马剧场,一路走来,我们在叙拉古,陶尔米纳,罗马。。。。。。看过无数的古罗马剧场,但玫瑰红的罗马剧场,还是第一次看到。
剧场最初是纳巴泰人于2000多年前建造,当时为了修建,纳巴泰人打通了许多洞穴和墓穴。106年罗马人占领了纳巴泰以后,将剧场扩建到约8500人(约等于佩特拉30%的人口)的规模。在363年的地震中,剧场严重受损,局部被拆除以建造其他建筑,但它仍然是佩特拉的一大亮点。
如今的佩特拉,处于沙漠的边缘,满眼黄土,草木不生。但纳巴泰王国时期,气候远比现在湿润,那时的佩特拉生机勃勃、树木繁茂。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佩特拉的气候变得更加干旱,城市的植被逐渐消失。
在离开罗马剧场不远处,朝西的峭壁上有一大组墓穴 - 皇家墓室(Royal Tombs)。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表明这些墓穴是纳巴泰王室的陵墓,但一般认为这些墓穴的主人都是当时王国的显贵。
皇家墓穴中最独特的当属瓮墓(Urn Tomb)。山形墙顶部的巨瓮非常显眼。这个墓室大约建于公元70年。
建筑的顶部看,能看到柱子之间凿出了3个不能进入的洞窟。这些也都是古墓,中间的那个还保留着封石,描绘着国王身穿托加长袍的形象。
墓室内虽然空无一物,但墓室顶部却有耀眼的天然花纹,由此可见墓室主人身份的显贵。
儿子好奇地问,这么多墓穴里的尸体都去哪儿了呢?
19世纪早期,欧洲考古学家开始发掘佩特拉的时候,曾经在墓穴中发现了一些棺木和骨骸,但从没有找到一具完整的尸体。有些人相信墓穴中的尸体被盗墓者带走了,还有一种说法是,由于佩特拉地处沙漠的边缘,高温和干燥的气候导致尸体迅速腐烂或干燥,使它们变得无法辨认直至最后完全消失。
这个世界上,每一个人都将走向死亡,当一个人即将告别人世的时候,那时候内心的恐惧,与其说是怕死,不如说是怕不存在。于是,人死了,都希望有一块墓地,有一块石碑,有一点文字,只是希望告诉后人,我曾经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我现在依然以另一种方式存在。
2000多年前的某个日子,一位纳巴泰国王行将就木,如果那个时候有人告诉他,很多年以后,不只是那座城市会彻底荒废,国王自己也将尸骨无存,那个时候,将死者感到的大约才是真正的恐惧吧。
纳巴泰王国从公元前4世纪末期成立,到公元106年被罗马帝国征服,大约在历史上存在了500年。从哪以后,这个古老的种族就神奇地从浩瀚的历史中彻底消失,至今历史学家和人类学家依然无法确定纳巴泰人的后代到底是否依然存在,如果存在,那么他们属于阿拉伯人的哪一支。
突然想起18世纪那位旅行家兼诗人威廉·贝根(William Bregen)写的《Petra》里的几句诗:
Silent city of sandstone,
In the desert you still stand alone,
A testament to time gone by,
This is Petra, beneath the sky.
此时雨越下越大,不得已躲进一件遮阳棚覆盖的废墟,这儿曾经是一座拜占庭教堂。
佩特拉地区在历史上曾经历了多次文化和宗教变迁,在罗马帝国衰落后,拜占庭帝国成为该地区的主要统治者,许多拜占庭式的教堂和修道院被建立在佩特拉地区。
这座拜占庭教堂有好几幅的拜占庭马赛克
雨越下越大。虽然我们穿着雨衣,但风雨之下,我们全身都湿透了。大家商量了一下,决定从蛇道返回。
没想到才走到卡尼兹神庙,就听见当地人嚷嚷,赶快跑,发洪水了,远远看去,蛇道里的水急剧升高,已经漫过游客的小腿。
一群人顶着大雨,躲进了路旁的一家纪念品小店。
小店主人热情欢迎,打电话联系以后,告知我们,当地政府准备派车来接滞纳在此的游客。
等了将近一个小时,依然看不到来接我们的车辆,小店主人倒是很开心,大概他这儿从来没有来过这么多客人。
这时一位当地导游对我们说,佩特拉曾经爆发过大洪水,看现在的天气,情况很危急,他可以带我们徒步走出去。
七嘴八舌之下,我们仨和其他十几个人随着他走入雨中。
视频: 佩特拉山洪暴发:https://youtube.com/shorts/-Psm04EA6YU?feature=share:30
一个多小时后,我们终于走出了佩特拉,坐上了当地人的一辆小皮卡,四人的车厢里,塞进了六个人,还有两人实在塞不进,只能冒雨蹲在了后面的车斗里。
回到酒店,三人浑身没有一处干的地方。LD的两台相机好像刚从水里捞起来一样。开机测试,居然一切正常,不禁赞叹佳能和富士相机的防水性能。
但我的手机因为进水,再也无法使用,幸亏LD因为职业习惯,准备了一部备用手机。
换好衣服,我们来到附近的一家餐厅吃饭。餐厅主人听说我们刚刚仓皇从佩特拉逃回,大吃一惊,因为佩特拉景区在我们离开以后,已经宣布关闭了,他处于好奇,抄小路进去拍了洪水泛滥的场景。前面的视频就是他分享给我们的。
坐下吃饭的时候,我查看当地新闻,才知道,当地政府刚刚派车进去,这次一共接走了1700多被洪水堵住的游客,所幸没有人员伤亡,儿子自豪地说,我们这十几个自己走出来的肯定不包括在1700人中。
餐厅主人告诉我们,虽然佩特拉处于沙漠边缘,每年降雨量很小,但冬天的降雨非常集中,它周围的地形导致雨水非常容易积聚,而地表的石岩吸水率又低,所以那儿一旦爆发洪水,就势不可挡。
我查了一下当地的气象记载,
2018年10月:由于强降雨,佩特拉地区发生了洪水,导致至少12人死亡。
2019年11月:佩特拉地区再次发生了洪水,导致至少3人死亡。
2020年1月:佩特拉地区再次发生了洪水,导致至少1人死亡。
2021年1月:佩特拉地区再次发生了洪水,导致至少4人死亡。
那天晚上在回酒店的路上,儿子说,如果我们离开亚喀巴以后,先来佩特拉,然后再去瓦迪拉姆,不就避开了这场大雨了吗?
是啊,记得以前谁说过,如果我们能重新选择人生,那每一个人都会成为上帝。
旅行中充满了不确定性,这种不确定性可能会让人感到担忧和紧张,但这不正是旅行的魅力吗?
如果只为了看到万里晴空下佩特拉的美丽,我们大可以在网上搜索照片。正是这种突如其来的意外,才让我们看到了不一样的佩特拉,让我们难以忘怀的暴风雨下的佩特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