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第一次去佛寺探望带发修行的她,是个风雨狂啸的深夜.那时,我刚自国外黯然返乡,凄清疲备,见了久违的她,没说多少话,只在风雨交集的禅房睡得昏天暗地,隔天便又匆匆离去.

第二次去探望她时,已经是剃度的前夕了.那是个细雨纷纷的夏夜,我们披散着长发,站在寂静的后堂,相对无言.半晌之后,她递过来一串垂荡着流苏的佛珠,淡淡的问话随着檀香飘过来笼罩住我:"也剃了发修行吧!"

相守一生的邀约,怎能如此漫不经心地提出,我愣了一下,随即以满脸的傻笑搪塞.

我始终没有劝阻过她,或许是觉得青灯古佛的宁静岁月比碌碌奔波于红尘更适合于她. 然而,我也不曾想过要落发与她同行,虽然我们有如此神似的长发与心思.我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手持佛珠,无力地靠在冰凉的廊柱,看她一头溜光水亮的长发随着利剪频频挥动,四下纷飞洒落.我仿佛看到我俩的过往正被时光的利剪刀刀剪研讨,柔肠寸断,散躺了满地.

那是个难眠的夜.我自禅房摸黑而出,赤足走入烛光暗影轻摇的佛堂.窗外,凤仙花在微雨的院落闪映着月光;堂中,金身的菩萨在滴答的雨声中俯视着我.我长发披散,仰头凝望肃穆庄严的菩萨,感到幽冷的凉意自磨石地沿着光裸的脚丫逐渐往上攀爬.

就在这个佛堂,我曾经膜拜,打坐,将自己坐成摇曳的烛火,坐成银波闪动的水流.就在这个佛堂,我曾经遵照教诲,将心中的人儿想成枯骨一堆.可是枯骨终归还是血肉重生,我终究还是未能坐化成不波不动的一潭深水.情思意念流转不息,奔流成潺潺的溪水,终于溢出窗缘,流泻出庙堂----而佛堂之外的水天之涯,有他在默默等待......

隔天,我含泪观礼,看好青白的秃顶低垂,随着铜铃声声鸣响,稽首跪拜辞亲.一拜----二拜----三拜----她低垂的头始终不曾再抬起,只随着铃声渐退渐远,如同永别陆地,缓缓退走的海潮......

默默地离开寺院,我坐在计程车中拭干泪水,就此将她舍给众生,不曾再回去寺庙探望她.

几天之后,我再度背起行囊,行走于异国的街头.路旁,流浪的歌者独自吟唱,等候慈悲的施舍.

一步,一步,一步,我笃定地走,心中宁静清楚,不管是在佛堂之内或者佛堂之外,终有一日,所有的悲欢都将离我远去,如同歌声,如同退走的海潮,渐去渐远......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