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公寓楼边有一个很大的墓园,是很多人跑步、骑单车锻炼的好地方。毕竟文化背景不同,即使我不存着嫌恶之心,敬畏之情总是有的。纵然景致再好,我也从未敢独自踏入半步。
“不如你陪我逛逛墓园吧。”我说。
通向墓园是正常世界里的林荫小路。我跳过雨后的积水,问他:“为什么昨晚一直到我要离开了,才来请我跳舞?看你一直站在边上,我以为你不会跳,就是来看看的。”
林荫路尽头是一座跨过铁路的过街桥,把人暂时从沉静带入尘世的喧嚣,望着纵贯的铁轨、来往的车辆,脚下并没有停。墓园就在路边,我从栅栏外路过很多次的。
初秋的午后,风很温和的吹过。昨夜刚下过雨,空气中浮着湿润的味道。云慢慢地移着,阳光忽明忽暗,照在人身上不冷不热。园里自然十分安静,偶尔有沙沙的枯叶声,是树间忙碌的松鼠发出来的。蜿蜒错综的小路把园里分割成一块块的。园中树很多很粗,一个人合抱不过来,树叶象伞盖一样遮在路上,随着微风轻轻地晃着;偶有一两片飘下来,不情愿似的落在地上。各种形状都有:枫叶自是好辨认;还有长圆形的,怕是榆树的可能性大些;松柏的比例很小,老柳树却也有那么几株。我一边考着自己的植物知识,一边回头问:“你既然在这里上过学,应该很早就出来了吧?”
墓碑各式各样,有大有小,让人不由猜测或许有的是土葬,有的只是骨灰。我招手叫他,走进草地,穿过碑林,去看尚在开放的一树繁花。“我不怕。”我摇着头说。“看,”我指着一块碑前的石座,“那是真花!”红色和白色的百合插在水瓶中,迎风摇曳。不过,好像还是他对,的确是假的。碑上刻的夫妻之间的情话:“最终我们将再次相遇”。我踩过松软的草地,小心避开那些刻着名字埋在地面的石块,绕过那棵色彩缤纷的树,微笑着问:“你真的没听出来我是北京痞子吗?”
除了墓碑,路边还矗立着独立的圆拱顶墓室,室前立了名姓,多半是整个家族的灵堂。墓室很高,仿佛一座独立的堡垒,大小类似庙里的钟鼓楼。四五级台阶上的门虽紧闭,窗棱儿却是镂空的,透出里面的黑漆漆,叫人不敢近前。另有一些独立的雕像,或许是某位神祗,我却是完全不识的了。
我安慰他,“高校改革,很多学校都被合并了,不稀奇。我的学校也合并了旁的呢。”如果这算安慰的话。这下你知道我是北京痞子了吧,我暗想。
正对这墓园的办公大厅,有一条十几米长的甬道,两边修剪的甚是齐整,开着艳黄色的菊花。甬道尽头,松柏掩映着一块光洁的石碑。“江苏宜兴,任将军,1891年至1980年”我喃喃念道。这里几乎是整个园子里最好的位置了,规模也颇宏大。民国时期的将军最多,谁知在万里之外的本市,还长眠了一位。同眠的还有蒋氏妻子,子孙辈陆续在甬道两侧的草坪中安放。
“你肯定是杜撰!”我不置信地斜望了他一眼。难道国共之争毛的胜出是因为蒋去炸毛的祖坟却把风水的缺陷弥补了?
弯弯曲曲的小路把我们带到山坡前。我望着山坳里散落的墓碑,踢着脚下的泥巴:“你说咱们也没爬山,怎么跑到山坡上面来了?”央街在哪儿?我仔细辨别着隐隐传来的车声。
“吱扭~~~”迎面走来一位年轻的母亲,推着一串三个座位的婴儿车,三个一样大小的幼童坐在里面,两男一女。“嗨~~”母亲和孩子同时向我们挥着手。错身而过,我忍不住继续回头去看,却发现小家伙们也一个个回过头来看我们,三个小脑袋探啊探的,从前面一个的旁边够出来……下午的阳光反射在他们的金发上,不由任嘴角溢出笑来。
“你瞧这是什么?”老树的主干空了,深洞里被一块块砖砌死,估计是防止长虫或动物刨。神奇的是树依旧活的挺好,不妨碍枝繁叶茂。还有一棵树,一枝枯干只剩空心的半截,却象一挺大炮横亘在枝桠上,正圆光滑,比作炮筒真不为过。大自然有时就是要显一手鬼斧神工的本事。
走进山坳里的小径,光线一下子暗下来;路上的人却多了起来,大概是近出口的缘故。央街上呼啸而过的车声不时打断一路来的宁静。不同于参天入云的那种大叶枫树,这里多是那种叶子小巧精致的红枫,象殷红的血一般。
“我会打网球,”我说,“不过一个人好久没打,网球拍怕是要长毛了。”我自嘲地笑道,同时顺便安慰了一下我缺乏运动而隐隐作痛的脚。我们走了很久了吗?已经能够看到墓园边缘一栏之隔的住家独立屋。说实话,这样近距离的接壤我接受起来还是有难度的。若让我独自在家,想到后院外就是如此大的一片墓地,我会崩溃的。
“骗人!砖头才不会夜里发磷光……”我拍了拍大铁门旁的砖墙。到出口了,重新面对正常世界的纷扰,心下怅然若失。
太阳斜斜的挂在楼边,热度也减弱了些。我紧了下围巾,抬眼看着他,“谢谢你陪我探险。”周日的下午,仿佛“倏——”的一下就过去了,如同池塘里“叮咚”一声,你放眼看去,除了层层涟漪,并看不到是什么掉入水中。我听见楼门在身后“嗒”的关上,右手转了一下自己的戒指,让石头深深地陷入掌心。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