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第一次见到大哥，是在爹的寿宴上。那次很热闹，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熙熙攘攘一堂，庆贺松城派掌门的五十大寿。大哥他被誉为平南侠，赫赫有名，武功自是傲视群雄，为人还谦逊内敛。同道中相求的事他从来都是亲力亲为，因此江湖人各个敬仰佩服。虽说他是爹的至交，可平时他深出简居，很少抛头露面。这次他携夫人来给爹贺寿，爹的脸上光鲜百倍，细细的皱纹都笑成了蟹爪菊。
他玉树临风，夫人端庄秀丽，一对璧人。我被爹推上去，让叫叔叔婶婶，可我紧抿着嘴，就是不出声。他笑了，伸手摸摸我的头说，孩子还小呢，别吓着她了。我抬头斜睨了他一眼，说：“我才不要叫你叔叔，你还没有大师兄大呢，我多吃亏。我叫你大哥哥吧！＂他愣了下，旋即朝夫人笑着说：“没想到我还这么年轻啊。＂夫人也被逗乐了，拉我过来：“行，依你。你就叫他大哥，叫我嫂嫂好了。这样也亲切些。＂“这怎么行这怎么行，这不乱了辈份了。＂爹在一旁急的直拦。我才不理爹呢，反正大哥大嫂都应承了。我冲着他们笑的甜甜的，叫了声：“大哥，大嫂。＂
那年，我九岁，他二十九岁。
后来的几年里，我一直刻苦的练武，因为我向往外面的世界，师兄世伯嘴里的江湖。我想等那天功夫能及的上小师哥了，就打个包袱出去闯荡一番。这点心思是绝不敢跟爹娘说的，虽说是武林世家，但女子还是以嫁夫生子打理家务为主。在他们看来，外面，是男人的天下。当然，除了自小的志向，我还有一个秘密的心愿，那就是，身边所见的人没有一个能及的上大哥，我要找一个大哥那样的人当自己的夫君。
没想到，我还没来的及出得家门，大哥却住进了我家。不过，这次只是他一个人，因为，大嫂重病仙逝了，月前的事。爹去吊唁，里里外外都是管家在招呼。大哥面容枯槁，全然丢了生气，愣愣的跪在灵堂前给前来的客人还礼。爹看着心痛，知道他们夫妻情深，怕大哥受不了打击自此沉沦，就强架了他回来，说让他换换环境开解开解。我看着大哥呆滞的面孔，心里揪的痛。大嫂那么好的人，我都为她大哭了一场，更不用说和她结发白头的大哥了。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能做些什么，去缓解大哥的悲痛。只是觉得，不能再让大哥这么下去了，他毁了自己，大嫂九泉下也不会瞑目的。爹娘对他关怀备至，师兄们时常拉他出去以请教武功为名，陪他散心。我搬来花草，移了鸟雀，天天过来装着没心没肺的和他说笑。大哥到底是个心里有担代的人，我们全家所做的，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强制着自己，表面上一天天的好似恢复了，也有了笑容。只是我知道，夜夜他是流泪入睡流泪醒的，因为丫环天天早晨在院里晾晒他的枕头。
日子过的很快，就这么过了半年，大哥向我们告辞，说多谢我们在他最痛苦的时候给予的帮助关怀，这恩情他毕生不忘。现在他已经振作了，家里还有很多事物要处理，所以必须要回去。他说话的时候沉沉稳稳，和过去没什么分别，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好似能听到他心里如笛萧般悲伤的哀鸣。我的心随着他的每句话颤动着，泪水慢慢的充盈了眼眶。大哥和我爹娘，师兄们一一告别。到我了，他俯身看着我的眼睛：“哭什么？舍不得我啊？过年让你爹带你过来玩啊，我准备好多好吃的给你。＂我倔强的一抹眼睛：“我哪哭了，刚才进砂子了而已。＂说着，我心里一疼，语气骤然低沉下来：“大哥，以后你一定要保重自己啊。你好了，别人才会好。＂听了这话，他眼里闪过一丝惊诧，又闪过一丝温柔，我猜，他想起大嫂了。他本想伸手摸摸我的头，像几年前那样，可忽然意识到我不再是小女孩了，于是手缩了回来。他端详着我，目光带了点复杂：“我会照顾自己的。谢谢你。＂
就这样，我看着他一直出了大门，远去，消失。那年，我十四岁，他三十四岁。
又过了三年，我的武功终于修到可以出去糊弄人的程度。一个晚上，我给爹娘留了个字条说我出去闯荡江湖了，等有了名气回来，然后带了些银钱，包了个包袱，雄赳赳的走出了家门。我心里暗暗期盼，希望能在我的江湖路上，和大哥同行。
在外面逛荡了些日子，我才知道江湖原来是无形的，看不见摸不着，似乎只存在于什么武林聚会和市井闲谈中。我满腹的壮志野心也随着钱袋的干瘪一天天消沉下来。有一天我在一个茶馆里喝茶，几个流气的男人在一旁拿我调笑，我气，想教训他们。可交上手才知道他们功夫也不赖，还仗着人多，我慢慢陷了下风。正要落败惨遭羞辱的时候，一个带着斗笠的人突然出现，将他们几下打跑。我整整容装正要谢恩人，突然听到斗笠下一声惊讶：“小妹，你怎么在这儿？＂“大哥？！＂我又惊又喜，这些日子的委屈和对这些年对他的思念，千言万语哽在喉口，不知从何说起。
坐定了，大哥给我叫了杯热酒安神，然后说我这次出来，爹娘很担心我，怕我那三脚猫的工夫保全不了自己。我仔细的看着他的脸，虽然风霜了些，可眉宇间已没有了郁气，整个人爽郎很多，我稍稍安了些心。接着，喜悦从心里满溢到脸上，连带着小店的糙酒都喝出香甜。“那我跟着你好了。反正你功夫那么好，爹娘就不用怕我被欺负了。而且我出来这么久，还没见识过什么是真正的江湖呢。＂他皱了皱眉：“那怎么行，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能跟着我呢。不合规矩。＂“本来你也不在乎规矩的啊，要不然你也不会让我叫大哥的。＂我反将一军。“再说了，你以前答应过的，要报恩的嘛，我是恩人之一啊。＂我继续死缠烂打。“那，好吧好吧，说不过你。我要去一个武林大会，带上你好了，也让你见识见识，不过得先给你爹娘报个信儿。鬼丫头。＂他无奈的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我在一旁，端着小酒杯一点点抿着，眼睛快乐的闪着星星。
我写了信给爹娘，说我下定决心要跟着大哥走江湖路。爹娘知道我打娘胎出来就是一条路走到黑的脾气，从来拿我没办法，也只得随我了，于是书信大哥说麻烦他照顾我，并且严加管教。看了信，我满心欢喜，大哥无可奈何：“我哪管的住你这个鬼丫头啊。＂
那次武林大会，各路英雄侠客云集，为的是商讨对付白鹿教的方法。白鹿教是近些年川蜀兴起的教派，经常开坛做法，搞很多神祭，用的都是少男少女的鲜血。现在更是为了扩大势力，抢田霸地，强捋民众为奴，民间怨声载道。这次大会，大家推举大哥为盟主，率领各大帮派，拟一举铲除白鹿教，安抚四方百姓。我私下问大哥，为何这么多前辈要让他当头领。大哥深深的吁了口气说：“因为只有我修行的寒冰功，可以克制白鹿教教主的沸火经。所以说，最后的决战，是要在我们之间进行的。＂我心里一凛：“那你取胜把握。。。？＂“一半一半吧，看命了。＂大哥的回答平静似古井水。
白鹿教势力很大，还有点朝庭的背景在里面，纠灭行动筹措起来颇费工夫。接下来的一年光景里，各帮派都在秘密准备，大哥不仅忙于部署，更是勤于练功。早起贪黑的，他对自己越来越狠。我能做的不多，就是尽量照顾他的起居饮食，有空跟他多些说笑。他练功，我在旁修补衣服；他集合联络，我替他执笔修书；他熬夜思虑，我整理资料。时间长了，我对他的心情管不住的流出来，阖府上下都明了，和我要好的丫环还拿这个打趣我，而大哥只是全副心思都在大事里，根本无暇察觉。只有偶尔，他对我说：“委屈你了。说好带你去江湖游历的，等这件事完了的吧，好吗？＂每次我都说好，我等着。有些失落，又有些庆幸，毕竟，这样我还能留在他身边。这样，就很好了。
定好开战的日子一天天临进，大家都紧张起来。他的压力越来越大，我见他经常一宿一宿的对着大嫂的画像喃喃低语。一夜我端着茶路过他的窗下，模糊听到：＂这是九死一生的，我不能害了她。＂霎那，我泪如雨下。
第二日，大哥将我叫到身边，说我爹暴发重病，要我马上回去。我无法信，也无法不信，只能说：“还有七天。。。＂“我知道，＂大哥说:“等这场仗结束了，我一定马上去你家看望你爹娘，然后把你带出去游历江湖好不好？＂我泪眼朦胧的看着他：＂你保证？＂＂当然！＂听着他斩钉截铁的回答，我的心没有松弛，反而有了种生离死别的伤痛。当日，他送我上马，出门。我一路回头，看着房子和他，慢慢模糊，消失。
赶了三天路，终于回到家。我冲进门，看见娘正在院子里收拾晾晒的衣物，四周静悄悄的。“娘，爹怎么样了？＂我大喊着，跑过去。“你爹他，＂娘看见我，眼里立时现了泪，半喜半悲好一阵子说不出话来。“爹是什么病啊？快带我去看他。＂我来不及和娘话团聚，扶着娘往后房奔去。“你说什么呢？你爹好好的，病什么啊。＂娘一甩我的手站住。“你爹三天前带着你师兄们去蜀中部属了，就为了那场仗。我真是担心啊。＂娘眼里的泪又冒了出来。爹没事就好，我心里一松，倾刻又紧了起来，那大哥他把我骗回来是为了。。。我心乱如麻，刀绞般的痛。“女儿啊，这次回来了就住段时间吧，有你在我安心多了。＂“娘，＂我转头看她，脸上早已铺满了泪水，“大哥他，把我骗回来的，他知道他会死，他怕伤着我。娘！＂压抑了多年的情感，混着对命运的恐惧和对亲人的愧疚，汹涌出来淹没了我。我哭倒在娘怀里，颤抖的不能自已。娘紧紧的抱着我：“傻丫头，爹娘能不知道你吗？放你在外面，我们担心啊，可知道你这性子，拗不回来的。爹娘盼的就是你能过的好。＂“娘，我要去找他，我不能看着他送命，我要帮他。＂我忽然清醒了，腾的抬起头。娘泪眼婆娑的看着我，用手轻轻擦着我的脸说：“你去吧。答应娘，平平安安的回来，和你大哥一起回来。”“我一定会。”我大声保证着，给娘，给天，给地，给自己。
我一路追到蜀中，到了白鹿教总坛的时候，外围混战已经结束了，尸横遍野，野火丛生，只有几声乌鸦的哑叫。从服饰上看，正邪死伤各半，情形不乐观。我持剑向内部摸索，渐渐感觉到深远处隐约传来的杀气。我疾奔而去，到了一片空场，白鹿教祭祀的所在，不过已经残垣断壁。不少武林联盟的前辈们残喘着，散落在周围。中心对峙着两人，一个长须白发，脸红似血，热气沸腾；一个青丝散乱，面沉汜水，寒气冉冉，那是大哥。两人凝神僵持着，比拼内力，强大的气场冲击着四周，我的心也激的狂跳不止。这时候无论谁落败了，都将是精错力乱，万劫不覆。我双眼不错的盯着大哥，只见他额上青痕密布。以前他给我讲过这寒冰功，说额上青痕越重，则寒气越盛。这工夫虽力量惊人，然而超过一个限度是要自噬的。此刻我看他的脸色，已没有了清澈，越来越暗。我一惊，功力反噬了。再看对面的白鹿教教主，脸上火光愈盛，似乎要亮到耀眼，这是内力燃到极点的标志。“如果着时候让他分神，大哥应可以直捣黄龙。＂念头一闪，我聚了全部的心力，飞身抖剑直刺。“小蓉，不要啊！＂耳边爆起父亲的一声惨叫。我觉得剑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弹开，继而那股力量撕裂我的肌肤，摧毁我的内脏。我的意识散乱，只觉得自己在黑暗里往下坠，耳边呼呼的风声。
我以为生命就这样了，谁知经过长长的一觉，我再次睁开了眼睛。娘坐在床头，正一下下温柔的抚着我的头。＂娘，＂我轻声叫。＂乖儿，你醒了。＂娘乍惊还喜的说：＂醒了就好。＂
后来听娘说，我的舍命一刺绕乱了白鹿教教主的气息，大哥的内力趁了缝隙，袭入教主体内，就像一桶冰水浇上通红的锻铁，教主立时逆血攻心而亡。我则是被教主强大内力反弹，命垂一线。大哥强输内力给我续命，确定我的心脏微弱却持续跳动后，他才力竭倒下。这场仗以白鹿教覆灭收局，正派武林损失惨重，然而保了一方水土的安稳，人人都是拍手称道。爹和师兄们伤不致命，也算平安，带了我和大哥两个昏迷的人回来。爹娘对我延医调药，日日等我醒转。大哥的身体将养好了，可是这场仗他内力泻尽，一身的功夫算费掉，以后也就只能普通的摔摔打打了。
我身体恢复的刚能下床，就迫不急待的跑去找大哥。他正在写字，看我进来，笑着说：“你好了？＂如同昨天还见到我一般。“我好了。＂我也莫名的扭捏起来，想好的一肚子话都憋回去了，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大哥傻笑。
过了一个月，大哥向爹娘提亲，说要娶我为妻。娘来问我意见，我高兴的羞红了脸说：“听凭爹娘主意。＂娘笑着一戳我的脑袋：“鬼丫头，都不知道盼这天多长时间了，还装样。＂
拜过堂，大哥要带我走了，说要实现他的承诺，和我游荡江湖。临行时候，爹娘一边笑着一边抹眼泪对大哥说：“小蓉托付给你了，她还小，不懂事。你多照顾她。＂“我会的。只有她好了，我才会好。＂大哥坚定的说。
我和大哥没再闯荡江湖，只是一路游山玩水，逍遥似神仙。一天，我们到了个山青水秀民风淳朴的小镇。吃饱喝足后，晒着太阳听着雀啼，我对大哥说：“我们别再走了，住下吧，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我一直有这个心思，不过想等你玩尽兴了的。如今你愿意，再好不过。＂于是，我们在镇里买了个小院，远离江湖，变成了徐家官人和娘子，过起普通的日子。
这一年，我十九岁，他三十九岁。
小镇不大，除了外出走走，自家练练功夫，能做的事情不多。时间长了，我们有点无聊。我买了些杂书回来解闷，大哥随便捡了本，看的津津有味，从早到晚抱了三天，然后放下书说：“学问不少啊。小蓉，我们开个餐馆吧？＂我扯过他的书一看：“名菜荟萃。＂哑然失笑。
我们盘了家餐馆，取名“笑红尘＂。邻居问这名字的意思，我们相视笑笑，说不出，就觉得好听。大哥把钻研武功的精神都发扬光大到研究菜谱上了，在每张单子上都涂涂改改，不是添几位调料就是更替烹调方法，所以我们这餐馆的菜，说不出是哪个派系，可就因为它味道特殊的好吃，我们的生意越来越红火。大哥坚持自己掌勺，说只有他能完全理解每道菜的烹制，才能做出那种独特的味道。有客人问起我们的菜的派别，我总是编排着说：“这是胡派。＂客人得了答案，满意的点点头。我回去后厨，和大哥笑的前仰后合。
那天晚上快上板了，进来一群武林人，说是要吃饱了赶夜路。菜上了酒热了，他们开始聊江湖轶事。我耳朵痒痒，也凑在一旁听着。
“说起几年前那场和白鹿教的大仗，现在想想还怕人呢。＂一个红衣人说到。
“讲讲什么样的，我当时级别太低，只打到外围而已。＂一个蓝衣人催促着。
“我当时跟着二师叔。说起来也十几位高手，结果被那白鹿教教主的火焰球一下子就燎倒了，身体里热辣辣的，力气怎么也聚不起来，就那么瘫着。当时只有平南侠没事，听说他的寒冰功正是这沸血经的克星。他一出手，一片冰晶闪过，那烈火老儿就僵着不动了，再一下，那老儿的脸都蓝了。＂红衣人说的眉飞色舞。
“哈！＂角落里溜一声闷笑。原来大哥已经从厨房收拾出来了，正坐着喝茶休息。
“笑什么，跟你说你也不知道平南侠有多厉害，我这自己看的都不相信我的眼睛呢。＂红衣人不屑道。
“就这么结束的？不是说是他娘子出手才治住那老儿的？＂蓝衣人小心的询问。
“那时还不是他娘子呢。松城派掌门的千金，自小就钟情于平南侠，所以不肯叫他叔叔，一直以大哥称呼。＂听到这，我脸突的一红，原来这已是众人皆知的秘密，当初怎么就以为瞒的住他呢。忍不住斜眼看他，他正悠然自得的喝着茶，嘴角带着丝戏谑。
“那姑娘好似和平南侠练的一路功夫，她素手稳稳的将寒剑往那老儿心口一刺，那老儿就如同泄了气的球，架子马上就塌了，平南侠趁势运力直击老儿，老头顷刻就口喷鲜血，翻白眼啦。＂红衣人说的热闹非凡，好似场景重现。
“啊，这么厉害啊。＂众人轻呼到。
“这场仗后，两人就成亲了。听说从此归隐山河，绝迹江湖，这些年了，再没有人见过他们。＂红衣人意犹未尽的结束了故事。
“那他们的绝世武功？有传人没有？＂一个褐衣人问到。
“这个，我不知道，不过很多人都在寻找他们的踪迹，求不到真传，讨个一两招这辈子也够用了。＂红衣人满脸满心的向往。
“时间不早了。老板娘，结帐。哦，对了，叫厨子过来一下，这菜味很好，我们吃的高兴，打赏。＂红衣人高声叫着。
“来了，这就是我们的大厨。＂我笑着将大哥推到客人面前。大哥稳稳的笑着：“多谢客官赞赏我的菜。＂
“哟，没想到大厨也是个练家子啊。＂红衣人看着大哥的身材气势，有些惊讶。
“客官过赞了。练家子谈不上，不过这要想颠好勺，力气一定要有的。＂大哥不卑不亢的说。
“好了，这是菜钱加赏钱，放着了。下次我们有机会还来。再会了老板娘。＂一帮人涌出大门。
伙计慢吞吞的上着门板，我点好银子放进抽屉。“老板娘，喝杯茶歇歇啊。＂大哥二指一弹，茶杯直飞上房。我鹞子翻身抢了一步，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茶杯稳稳的落在手心。“正好渴了呢，多谢老板赐茶。＂我笑着饮下整杯。
那边伙计已经封好了门，见怪不怪的说：＂我回去睡了，老板老板娘明儿见。＂
这一年，我二十三，他四十三。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他玉树临风，夫人端庄秀丽，一对璧人。我被爹推上去，让叫叔叔婶婶，可我紧抿着嘴，就是不出声。他笑了，伸手摸摸我的头说，孩子还小呢，别吓着她了。我抬头斜睨了他一眼，说：“我才不要叫你叔叔，你还没有大师兄大呢，我多吃亏。我叫你大哥哥吧！＂他愣了下，旋即朝夫人笑着说：“没想到我还这么年轻啊。＂夫人也被逗乐了，拉我过来：“行，依你。你就叫他大哥，叫我嫂嫂好了。这样也亲切些。＂“这怎么行这怎么行，这不乱了辈份了。＂爹在一旁急的直拦。我才不理爹呢，反正大哥大嫂都应承了。我冲着他们笑的甜甜的，叫了声：“大哥，大嫂。＂
那年，我九岁，他二十九岁。
后来的几年里，我一直刻苦的练武，因为我向往外面的世界，师兄世伯嘴里的江湖。我想等那天功夫能及的上小师哥了，就打个包袱出去闯荡一番。这点心思是绝不敢跟爹娘说的，虽说是武林世家，但女子还是以嫁夫生子打理家务为主。在他们看来，外面，是男人的天下。当然，除了自小的志向，我还有一个秘密的心愿，那就是，身边所见的人没有一个能及的上大哥，我要找一个大哥那样的人当自己的夫君。
没想到，我还没来的及出得家门，大哥却住进了我家。不过，这次只是他一个人，因为，大嫂重病仙逝了，月前的事。爹去吊唁，里里外外都是管家在招呼。大哥面容枯槁，全然丢了生气，愣愣的跪在灵堂前给前来的客人还礼。爹看着心痛，知道他们夫妻情深，怕大哥受不了打击自此沉沦，就强架了他回来，说让他换换环境开解开解。我看着大哥呆滞的面孔，心里揪的痛。大嫂那么好的人，我都为她大哭了一场，更不用说和她结发白头的大哥了。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能做些什么，去缓解大哥的悲痛。只是觉得，不能再让大哥这么下去了，他毁了自己，大嫂九泉下也不会瞑目的。爹娘对他关怀备至，师兄们时常拉他出去以请教武功为名，陪他散心。我搬来花草，移了鸟雀，天天过来装着没心没肺的和他说笑。大哥到底是个心里有担代的人，我们全家所做的，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强制着自己，表面上一天天的好似恢复了，也有了笑容。只是我知道，夜夜他是流泪入睡流泪醒的，因为丫环天天早晨在院里晾晒他的枕头。
日子过的很快，就这么过了半年，大哥向我们告辞，说多谢我们在他最痛苦的时候给予的帮助关怀，这恩情他毕生不忘。现在他已经振作了，家里还有很多事物要处理，所以必须要回去。他说话的时候沉沉稳稳，和过去没什么分别，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好似能听到他心里如笛萧般悲伤的哀鸣。我的心随着他的每句话颤动着，泪水慢慢的充盈了眼眶。大哥和我爹娘，师兄们一一告别。到我了，他俯身看着我的眼睛：“哭什么？舍不得我啊？过年让你爹带你过来玩啊，我准备好多好吃的给你。＂我倔强的一抹眼睛：“我哪哭了，刚才进砂子了而已。＂说着，我心里一疼，语气骤然低沉下来：“大哥，以后你一定要保重自己啊。你好了，别人才会好。＂听了这话，他眼里闪过一丝惊诧，又闪过一丝温柔，我猜，他想起大嫂了。他本想伸手摸摸我的头，像几年前那样，可忽然意识到我不再是小女孩了，于是手缩了回来。他端详着我，目光带了点复杂：“我会照顾自己的。谢谢你。＂
就这样，我看着他一直出了大门，远去，消失。那年，我十四岁，他三十四岁。
又过了三年，我的武功终于修到可以出去糊弄人的程度。一个晚上，我给爹娘留了个字条说我出去闯荡江湖了，等有了名气回来，然后带了些银钱，包了个包袱，雄赳赳的走出了家门。我心里暗暗期盼，希望能在我的江湖路上，和大哥同行。
在外面逛荡了些日子，我才知道江湖原来是无形的，看不见摸不着，似乎只存在于什么武林聚会和市井闲谈中。我满腹的壮志野心也随着钱袋的干瘪一天天消沉下来。有一天我在一个茶馆里喝茶，几个流气的男人在一旁拿我调笑，我气，想教训他们。可交上手才知道他们功夫也不赖，还仗着人多，我慢慢陷了下风。正要落败惨遭羞辱的时候，一个带着斗笠的人突然出现，将他们几下打跑。我整整容装正要谢恩人，突然听到斗笠下一声惊讶：“小妹，你怎么在这儿？＂“大哥？！＂我又惊又喜，这些日子的委屈和对这些年对他的思念，千言万语哽在喉口，不知从何说起。
坐定了，大哥给我叫了杯热酒安神，然后说我这次出来，爹娘很担心我，怕我那三脚猫的工夫保全不了自己。我仔细的看着他的脸，虽然风霜了些，可眉宇间已没有了郁气，整个人爽郎很多，我稍稍安了些心。接着，喜悦从心里满溢到脸上，连带着小店的糙酒都喝出香甜。“那我跟着你好了。反正你功夫那么好，爹娘就不用怕我被欺负了。而且我出来这么久，还没见识过什么是真正的江湖呢。＂他皱了皱眉：“那怎么行，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能跟着我呢。不合规矩。＂“本来你也不在乎规矩的啊，要不然你也不会让我叫大哥的。＂我反将一军。“再说了，你以前答应过的，要报恩的嘛，我是恩人之一啊。＂我继续死缠烂打。“那，好吧好吧，说不过你。我要去一个武林大会，带上你好了，也让你见识见识，不过得先给你爹娘报个信儿。鬼丫头。＂他无奈的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我在一旁，端着小酒杯一点点抿着，眼睛快乐的闪着星星。
我写了信给爹娘，说我下定决心要跟着大哥走江湖路。爹娘知道我打娘胎出来就是一条路走到黑的脾气，从来拿我没办法，也只得随我了，于是书信大哥说麻烦他照顾我，并且严加管教。看了信，我满心欢喜，大哥无可奈何：“我哪管的住你这个鬼丫头啊。＂
那次武林大会，各路英雄侠客云集，为的是商讨对付白鹿教的方法。白鹿教是近些年川蜀兴起的教派，经常开坛做法，搞很多神祭，用的都是少男少女的鲜血。现在更是为了扩大势力，抢田霸地，强捋民众为奴，民间怨声载道。这次大会，大家推举大哥为盟主，率领各大帮派，拟一举铲除白鹿教，安抚四方百姓。我私下问大哥，为何这么多前辈要让他当头领。大哥深深的吁了口气说：“因为只有我修行的寒冰功，可以克制白鹿教教主的沸火经。所以说，最后的决战，是要在我们之间进行的。＂我心里一凛：“那你取胜把握。。。？＂“一半一半吧，看命了。＂大哥的回答平静似古井水。
白鹿教势力很大，还有点朝庭的背景在里面，纠灭行动筹措起来颇费工夫。接下来的一年光景里，各帮派都在秘密准备，大哥不仅忙于部署，更是勤于练功。早起贪黑的，他对自己越来越狠。我能做的不多，就是尽量照顾他的起居饮食，有空跟他多些说笑。他练功，我在旁修补衣服；他集合联络，我替他执笔修书；他熬夜思虑，我整理资料。时间长了，我对他的心情管不住的流出来，阖府上下都明了，和我要好的丫环还拿这个打趣我，而大哥只是全副心思都在大事里，根本无暇察觉。只有偶尔，他对我说：“委屈你了。说好带你去江湖游历的，等这件事完了的吧，好吗？＂每次我都说好，我等着。有些失落，又有些庆幸，毕竟，这样我还能留在他身边。这样，就很好了。
定好开战的日子一天天临进，大家都紧张起来。他的压力越来越大，我见他经常一宿一宿的对着大嫂的画像喃喃低语。一夜我端着茶路过他的窗下，模糊听到：＂这是九死一生的，我不能害了她。＂霎那，我泪如雨下。
第二日，大哥将我叫到身边，说我爹暴发重病，要我马上回去。我无法信，也无法不信，只能说：“还有七天。。。＂“我知道，＂大哥说:“等这场仗结束了，我一定马上去你家看望你爹娘，然后把你带出去游历江湖好不好？＂我泪眼朦胧的看着他：＂你保证？＂＂当然！＂听着他斩钉截铁的回答，我的心没有松弛，反而有了种生离死别的伤痛。当日，他送我上马，出门。我一路回头，看着房子和他，慢慢模糊，消失。
赶了三天路，终于回到家。我冲进门，看见娘正在院子里收拾晾晒的衣物，四周静悄悄的。“娘，爹怎么样了？＂我大喊着，跑过去。“你爹他，＂娘看见我，眼里立时现了泪，半喜半悲好一阵子说不出话来。“爹是什么病啊？快带我去看他。＂我来不及和娘话团聚，扶着娘往后房奔去。“你说什么呢？你爹好好的，病什么啊。＂娘一甩我的手站住。“你爹三天前带着你师兄们去蜀中部属了，就为了那场仗。我真是担心啊。＂娘眼里的泪又冒了出来。爹没事就好，我心里一松，倾刻又紧了起来，那大哥他把我骗回来是为了。。。我心乱如麻，刀绞般的痛。“女儿啊，这次回来了就住段时间吧，有你在我安心多了。＂“娘，＂我转头看她，脸上早已铺满了泪水，“大哥他，把我骗回来的，他知道他会死，他怕伤着我。娘！＂压抑了多年的情感，混着对命运的恐惧和对亲人的愧疚，汹涌出来淹没了我。我哭倒在娘怀里，颤抖的不能自已。娘紧紧的抱着我：“傻丫头，爹娘能不知道你吗？放你在外面，我们担心啊，可知道你这性子，拗不回来的。爹娘盼的就是你能过的好。＂“娘，我要去找他，我不能看着他送命，我要帮他。＂我忽然清醒了，腾的抬起头。娘泪眼婆娑的看着我，用手轻轻擦着我的脸说：“你去吧。答应娘，平平安安的回来，和你大哥一起回来。”“我一定会。”我大声保证着，给娘，给天，给地，给自己。
我一路追到蜀中，到了白鹿教总坛的时候，外围混战已经结束了，尸横遍野，野火丛生，只有几声乌鸦的哑叫。从服饰上看，正邪死伤各半，情形不乐观。我持剑向内部摸索，渐渐感觉到深远处隐约传来的杀气。我疾奔而去，到了一片空场，白鹿教祭祀的所在，不过已经残垣断壁。不少武林联盟的前辈们残喘着，散落在周围。中心对峙着两人，一个长须白发，脸红似血，热气沸腾；一个青丝散乱，面沉汜水，寒气冉冉，那是大哥。两人凝神僵持着，比拼内力，强大的气场冲击着四周，我的心也激的狂跳不止。这时候无论谁落败了，都将是精错力乱，万劫不覆。我双眼不错的盯着大哥，只见他额上青痕密布。以前他给我讲过这寒冰功，说额上青痕越重，则寒气越盛。这工夫虽力量惊人，然而超过一个限度是要自噬的。此刻我看他的脸色，已没有了清澈，越来越暗。我一惊，功力反噬了。再看对面的白鹿教教主，脸上火光愈盛，似乎要亮到耀眼，这是内力燃到极点的标志。“如果着时候让他分神，大哥应可以直捣黄龙。＂念头一闪，我聚了全部的心力，飞身抖剑直刺。“小蓉，不要啊！＂耳边爆起父亲的一声惨叫。我觉得剑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弹开，继而那股力量撕裂我的肌肤，摧毁我的内脏。我的意识散乱，只觉得自己在黑暗里往下坠，耳边呼呼的风声。
我以为生命就这样了，谁知经过长长的一觉，我再次睁开了眼睛。娘坐在床头，正一下下温柔的抚着我的头。＂娘，＂我轻声叫。＂乖儿，你醒了。＂娘乍惊还喜的说：＂醒了就好。＂
后来听娘说，我的舍命一刺绕乱了白鹿教教主的气息，大哥的内力趁了缝隙，袭入教主体内，就像一桶冰水浇上通红的锻铁，教主立时逆血攻心而亡。我则是被教主强大内力反弹，命垂一线。大哥强输内力给我续命，确定我的心脏微弱却持续跳动后，他才力竭倒下。这场仗以白鹿教覆灭收局，正派武林损失惨重，然而保了一方水土的安稳，人人都是拍手称道。爹和师兄们伤不致命，也算平安，带了我和大哥两个昏迷的人回来。爹娘对我延医调药，日日等我醒转。大哥的身体将养好了，可是这场仗他内力泻尽，一身的功夫算费掉，以后也就只能普通的摔摔打打了。
我身体恢复的刚能下床，就迫不急待的跑去找大哥。他正在写字，看我进来，笑着说：“你好了？＂如同昨天还见到我一般。“我好了。＂我也莫名的扭捏起来，想好的一肚子话都憋回去了，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大哥傻笑。
过了一个月，大哥向爹娘提亲，说要娶我为妻。娘来问我意见，我高兴的羞红了脸说：“听凭爹娘主意。＂娘笑着一戳我的脑袋：“鬼丫头，都不知道盼这天多长时间了，还装样。＂
拜过堂，大哥要带我走了，说要实现他的承诺，和我游荡江湖。临行时候，爹娘一边笑着一边抹眼泪对大哥说：“小蓉托付给你了，她还小，不懂事。你多照顾她。＂“我会的。只有她好了，我才会好。＂大哥坚定的说。
我和大哥没再闯荡江湖，只是一路游山玩水，逍遥似神仙。一天，我们到了个山青水秀民风淳朴的小镇。吃饱喝足后，晒着太阳听着雀啼，我对大哥说：“我们别再走了，住下吧，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我一直有这个心思，不过想等你玩尽兴了的。如今你愿意，再好不过。＂于是，我们在镇里买了个小院，远离江湖，变成了徐家官人和娘子，过起普通的日子。
这一年，我十九岁，他三十九岁。
小镇不大，除了外出走走，自家练练功夫，能做的事情不多。时间长了，我们有点无聊。我买了些杂书回来解闷，大哥随便捡了本，看的津津有味，从早到晚抱了三天，然后放下书说：“学问不少啊。小蓉，我们开个餐馆吧？＂我扯过他的书一看：“名菜荟萃。＂哑然失笑。
我们盘了家餐馆，取名“笑红尘＂。邻居问这名字的意思，我们相视笑笑，说不出，就觉得好听。大哥把钻研武功的精神都发扬光大到研究菜谱上了，在每张单子上都涂涂改改，不是添几位调料就是更替烹调方法，所以我们这餐馆的菜，说不出是哪个派系，可就因为它味道特殊的好吃，我们的生意越来越红火。大哥坚持自己掌勺，说只有他能完全理解每道菜的烹制，才能做出那种独特的味道。有客人问起我们的菜的派别，我总是编排着说：“这是胡派。＂客人得了答案，满意的点点头。我回去后厨，和大哥笑的前仰后合。
那天晚上快上板了，进来一群武林人，说是要吃饱了赶夜路。菜上了酒热了，他们开始聊江湖轶事。我耳朵痒痒，也凑在一旁听着。
“说起几年前那场和白鹿教的大仗，现在想想还怕人呢。＂一个红衣人说到。
“讲讲什么样的，我当时级别太低，只打到外围而已。＂一个蓝衣人催促着。
“我当时跟着二师叔。说起来也十几位高手，结果被那白鹿教教主的火焰球一下子就燎倒了，身体里热辣辣的，力气怎么也聚不起来，就那么瘫着。当时只有平南侠没事，听说他的寒冰功正是这沸血经的克星。他一出手，一片冰晶闪过，那烈火老儿就僵着不动了，再一下，那老儿的脸都蓝了。＂红衣人说的眉飞色舞。
“哈！＂角落里溜一声闷笑。原来大哥已经从厨房收拾出来了，正坐着喝茶休息。
“笑什么，跟你说你也不知道平南侠有多厉害，我这自己看的都不相信我的眼睛呢。＂红衣人不屑道。
“就这么结束的？不是说是他娘子出手才治住那老儿的？＂蓝衣人小心的询问。
“那时还不是他娘子呢。松城派掌门的千金，自小就钟情于平南侠，所以不肯叫他叔叔，一直以大哥称呼。＂听到这，我脸突的一红，原来这已是众人皆知的秘密，当初怎么就以为瞒的住他呢。忍不住斜眼看他，他正悠然自得的喝着茶，嘴角带着丝戏谑。
“那姑娘好似和平南侠练的一路功夫，她素手稳稳的将寒剑往那老儿心口一刺，那老儿就如同泄了气的球，架子马上就塌了，平南侠趁势运力直击老儿，老头顷刻就口喷鲜血，翻白眼啦。＂红衣人说的热闹非凡，好似场景重现。
“啊，这么厉害啊。＂众人轻呼到。
“这场仗后，两人就成亲了。听说从此归隐山河，绝迹江湖，这些年了，再没有人见过他们。＂红衣人意犹未尽的结束了故事。
“那他们的绝世武功？有传人没有？＂一个褐衣人问到。
“这个，我不知道，不过很多人都在寻找他们的踪迹，求不到真传，讨个一两招这辈子也够用了。＂红衣人满脸满心的向往。
“时间不早了。老板娘，结帐。哦，对了，叫厨子过来一下，这菜味很好，我们吃的高兴，打赏。＂红衣人高声叫着。
“来了，这就是我们的大厨。＂我笑着将大哥推到客人面前。大哥稳稳的笑着：“多谢客官赞赏我的菜。＂
“哟，没想到大厨也是个练家子啊。＂红衣人看着大哥的身材气势，有些惊讶。
“客官过赞了。练家子谈不上，不过这要想颠好勺，力气一定要有的。＂大哥不卑不亢的说。
“好了，这是菜钱加赏钱，放着了。下次我们有机会还来。再会了老板娘。＂一帮人涌出大门。
伙计慢吞吞的上着门板，我点好银子放进抽屉。“老板娘，喝杯茶歇歇啊。＂大哥二指一弹，茶杯直飞上房。我鹞子翻身抢了一步，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茶杯稳稳的落在手心。“正好渴了呢，多谢老板赐茶。＂我笑着饮下整杯。
那边伙计已经封好了门，见怪不怪的说：＂我回去睡了，老板老板娘明儿见。＂
这一年，我二十三，他四十三。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