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北方城市来的他,非常喜欢吃冰糖葫芦,说小时候一到冬天就去街口张望,看插满冰糖葫芦的推车什么时候出现。当时种类还不多,以山楂,黑枣和山药蛋为主,尺长的一串。要是尖上顶几个桔子瓣,就是很奢侈了。手艺好的,冰糖是熬的不稠不稀,果串上的糖壳薄薄脆脆的一层,琥珀一样,晶莹剔透。那时候普遍家里没闲钱,能接连不短的吃上冰糖葫芦是很让周围小朋友羡慕的事情。他总是艳羡的看着木桩上插的色彩鲜艳的冰糖葫芦在冬日下闪着光,然后咋吧咋吧嘴,回家去。
一直到去南方上大学,冰糖葫芦都是他的最爱。
后来,他认识了她。他们同校但不同专业,到大三通过些活动才有了接触。在一起后,同学们都笑他们是"黄昏恋"。毕业的时候学校恋人基本是七零八落,剩下坚守战场的寥寥可数。像他们这样刚开始就面临结束的,实在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可他们自己可不这么觉得,都是很安静的人,喜欢一起去图书馆看书,在校园里散步,晚上在星光下慢跑,或是出去远足爬山。每一天都过的很甜蜜,有滋有味,充满朝气和希望。
他喜欢和她讲他小时候的故事,北方冬天,雪花纷飞,屋檐下悬着长长的冰棱,玻璃窗上精美的冰花,湖面上小伙伴的冰车,香喷喷的烤白薯,谗涎欲滴的大块炖肉,白胖喷香的饺子。对于她这个土生土长的南方人来说,他讲述的是一个年画上的世界。她听的入了迷,好像走进他的童年,身边是他和伙伴堆的雪人,红缨枪和大刀玩具扔在一旁,他和小朋友们吸着鼻涕,心满意足的狂啃糖葫芦。听着听着,她自己嘴里似乎都有了酸甜的味道。
很快到了大四的寒假,她送他去火车站。两个人在站台上依依不舍,心里也有些忐忑。开春后就要联系工作了,她是本地的,父母就这么一个娇娇女,怎么也要留她在身边。而他父母亲友在家乡则是根基很深,早就准备好了非常有前途的位子给他。他曾流露出过想自己出门闯,可父母满脸的失望让他不忍再多说一个字。这次回去,注定是要被七大叔八大舅的好好教育一通。他想着,一团乱麻;她猜着,心如绞纱。就这么磨蹭着,到了上车时间,她匆匆推他进去,他趴在窗口探个脑袋说: “别胡想了,好好过节,我给你带好吃的回来。"
春节她过的很快乐。迎财神的夜晚,随风俗,她裹好厚衣服把窗户大敞开,希望的财神爷被轰响的鞭炮吓到了,可以进到自己家躲个一年。此起彼伏的爆竹声中,她想着他,想他和亲戚们团拥在桌边吃年饭,弟妹们在大人腿间窜来窜去的热闹场景,欢喜的笑了,露出一排洁白的牙,像黑暗里的一伦皎月。
他回来了,第一件事就是去宿舍找到她,递给她一个不锈钢饭盒。“快打开快打开。"他催促着,按耐不住的傻笑,像个五岁的孩子。她接过来,打开盖子,里面满满装了一盒冰糖葫芦,各式各样的。竹签已经被细心的减短,没有一点毛茬。经过了两天多的火车,糖已经有些化了,果子的色彩也不那么鲜亮,可在她眼里,这个饭盒,就像装满了珍珠钻石一样。他期盼的看着她,她抬头一笑:“我先吃哪个?"
后来她问他,为什么不把竹签子抽出来,那样不是装的时候更方便些?他思考了一下说:“那样就不能叫糖葫芦了吧?一点葫芦样都没有。"她想了想说,是这个理啊。
转眼就要毕业了,他那边是整个亲友团的压力和蓬勃兴旺的前途,她这边是父母的坚决态度与强大的地利人合。两个人在痛苦的自我挣扎和与家庭的谈判斗争中过了两个月,再加上最后的论文准备和答辩,照毕业相的时候,已经是心疲力竭。看了相片,她向他苦笑着:"看着真像分手照啊。"他沉默,没有一句话。
他走的那天,很多同学去送,没有她。四年情份临别离,大家潸然泪下,他哭的最凶。他一步一回头的上了火车,靠着窗,目光一直在人群里搜寻,企盼大海里捞针,直到列车起动,站台消失。
她那天站在火车站前的广场上,头上烈日炎炎,周围人潮汹涌。手里攥着的站台票,被抠满了指甲印,加上汗水的浸泡,不可辨识。她定定的盯着钟楼上的大钟,分针一格格的向前爬着,文火般煎熬着她。四点的钟声响起,她仿佛被子弹般晃了一下,眼神瞬间变的苍白。转转僵直的脖子,她将手里的小纸团扔进垃圾桶,慢慢离去。
五年后,她出差到了一个北方城市,街头晃动的冰糖葫芦,唤起她心底的回忆。脆脆的酸甜在她嘴里蔓延开,她咽了下口水,定了定心神。沿街找了家超市,她进去买了个不锈钢饭盒,大号的,然后走去插满冰糖葫芦的铺头前。她从大衣里掏出电话:"喂,老公啊,你和儿子好不好?对,我七点的飞机回去,马上要去机场了。行啦知道啦,回去再说。对了,你想吃什么口味的糖葫芦?我这买了好带回去。噢好,那儿子呢?"
她挑了很多,然后让售货员把冰糖葫芦的竹签子剪的短短的,自己整支整支的放进饭盒里。她一边装脑子里一边回响着老公的话:“那样就不能叫糖葫芦了吧?一点葫芦样都没有。"真守旧,她撇嘴笑了,不过,真踏实。
五年前,在自家门口看见黑瘦的他的时候,她哭了。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一直到去南方上大学,冰糖葫芦都是他的最爱。
后来,他认识了她。他们同校但不同专业,到大三通过些活动才有了接触。在一起后,同学们都笑他们是"黄昏恋"。毕业的时候学校恋人基本是七零八落,剩下坚守战场的寥寥可数。像他们这样刚开始就面临结束的,实在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可他们自己可不这么觉得,都是很安静的人,喜欢一起去图书馆看书,在校园里散步,晚上在星光下慢跑,或是出去远足爬山。每一天都过的很甜蜜,有滋有味,充满朝气和希望。
他喜欢和她讲他小时候的故事,北方冬天,雪花纷飞,屋檐下悬着长长的冰棱,玻璃窗上精美的冰花,湖面上小伙伴的冰车,香喷喷的烤白薯,谗涎欲滴的大块炖肉,白胖喷香的饺子。对于她这个土生土长的南方人来说,他讲述的是一个年画上的世界。她听的入了迷,好像走进他的童年,身边是他和伙伴堆的雪人,红缨枪和大刀玩具扔在一旁,他和小朋友们吸着鼻涕,心满意足的狂啃糖葫芦。听着听着,她自己嘴里似乎都有了酸甜的味道。
很快到了大四的寒假,她送他去火车站。两个人在站台上依依不舍,心里也有些忐忑。开春后就要联系工作了,她是本地的,父母就这么一个娇娇女,怎么也要留她在身边。而他父母亲友在家乡则是根基很深,早就准备好了非常有前途的位子给他。他曾流露出过想自己出门闯,可父母满脸的失望让他不忍再多说一个字。这次回去,注定是要被七大叔八大舅的好好教育一通。他想着,一团乱麻;她猜着,心如绞纱。就这么磨蹭着,到了上车时间,她匆匆推他进去,他趴在窗口探个脑袋说: “别胡想了,好好过节,我给你带好吃的回来。"
春节她过的很快乐。迎财神的夜晚,随风俗,她裹好厚衣服把窗户大敞开,希望的财神爷被轰响的鞭炮吓到了,可以进到自己家躲个一年。此起彼伏的爆竹声中,她想着他,想他和亲戚们团拥在桌边吃年饭,弟妹们在大人腿间窜来窜去的热闹场景,欢喜的笑了,露出一排洁白的牙,像黑暗里的一伦皎月。
他回来了,第一件事就是去宿舍找到她,递给她一个不锈钢饭盒。“快打开快打开。"他催促着,按耐不住的傻笑,像个五岁的孩子。她接过来,打开盖子,里面满满装了一盒冰糖葫芦,各式各样的。竹签已经被细心的减短,没有一点毛茬。经过了两天多的火车,糖已经有些化了,果子的色彩也不那么鲜亮,可在她眼里,这个饭盒,就像装满了珍珠钻石一样。他期盼的看着她,她抬头一笑:“我先吃哪个?"
后来她问他,为什么不把竹签子抽出来,那样不是装的时候更方便些?他思考了一下说:“那样就不能叫糖葫芦了吧?一点葫芦样都没有。"她想了想说,是这个理啊。
转眼就要毕业了,他那边是整个亲友团的压力和蓬勃兴旺的前途,她这边是父母的坚决态度与强大的地利人合。两个人在痛苦的自我挣扎和与家庭的谈判斗争中过了两个月,再加上最后的论文准备和答辩,照毕业相的时候,已经是心疲力竭。看了相片,她向他苦笑着:"看着真像分手照啊。"他沉默,没有一句话。
他走的那天,很多同学去送,没有她。四年情份临别离,大家潸然泪下,他哭的最凶。他一步一回头的上了火车,靠着窗,目光一直在人群里搜寻,企盼大海里捞针,直到列车起动,站台消失。
她那天站在火车站前的广场上,头上烈日炎炎,周围人潮汹涌。手里攥着的站台票,被抠满了指甲印,加上汗水的浸泡,不可辨识。她定定的盯着钟楼上的大钟,分针一格格的向前爬着,文火般煎熬着她。四点的钟声响起,她仿佛被子弹般晃了一下,眼神瞬间变的苍白。转转僵直的脖子,她将手里的小纸团扔进垃圾桶,慢慢离去。
五年后,她出差到了一个北方城市,街头晃动的冰糖葫芦,唤起她心底的回忆。脆脆的酸甜在她嘴里蔓延开,她咽了下口水,定了定心神。沿街找了家超市,她进去买了个不锈钢饭盒,大号的,然后走去插满冰糖葫芦的铺头前。她从大衣里掏出电话:"喂,老公啊,你和儿子好不好?对,我七点的飞机回去,马上要去机场了。行啦知道啦,回去再说。对了,你想吃什么口味的糖葫芦?我这买了好带回去。噢好,那儿子呢?"
她挑了很多,然后让售货员把冰糖葫芦的竹签子剪的短短的,自己整支整支的放进饭盒里。她一边装脑子里一边回响着老公的话:“那样就不能叫糖葫芦了吧?一点葫芦样都没有。"真守旧,她撇嘴笑了,不过,真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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