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前言**
“雨有颜色吗?”
“有的,是蓝色。”
“蓝色的雨,好像很伤感!”
“不是伤感,是无可奈何。”
“那我不喜欢,我喜欢红色。要真下这样的蓝雨,你也要帮我撑这把红色的伞,那样我的天空还是红色的。”
“雨的蓝色不是看见的,会下到你的心里去呦,所以要用心听才听得见的。”
“你这个大头骗人鬼,听见蓝雨?怎么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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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尘篇**
“先生,你的咖啡。”
“谢谢!”,付尘礼貌地向服务生笑了笑,随即看了下腕表,七点整,比约定的时间早了半个小时。他每次赴约都会提前到场,这是多年在职场摸爬滚打养成的一个良好习惯。
付尘坐的这个位子是咖啡屋的尽角,但视线没有任何阻碍,走进大门的每个人他都会看得清清楚楚。身边落地的玻璃窗隐隐传来深秋的一丝凉意,雨在窗外漫无目的的下着,淅淅沥沥。
这个陌生的城市也曾那么的熟悉,记忆中这里十几年前还是一片临街贩卖小五金的店面,可如今无论是欧式的街灯还是青色的拼花石板路,乃至这家咖啡屋中萦溢着的咖啡和奶油的香气,都使得付尘有一丝恍惚和迷惘。历经岁月,他深刻地懂得城市和自己都在无可奈何地变化着,唯一的不同是,这个城市似乎越来越年轻和激越,而自己似乎越来越疲惫和寂寞。
他迫使自己相信刚才打的那通电话驱动力完全来源于这种无聊至极的心态,但又有些许的抗拒,在心底重复着告诉自己说:“不!我只是想见见戴婕而已,十年了,老朋友吗,应该再看看她。”付尘当初离开这里是毅然决然的,这些年间,他没有和任何居住在这里的老朋友有过任何形式的联系。这次要不是公司顾总亲点,一定要他来参加此次亚洲商贸会,他依旧不会回来,也绝对没有机会在心底的最深处诱发出这样的冲动。
拿到戴芸的联系电话颇费周折,以至整个过程,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勉强和可笑。他先从老宅那里找到许久以前丢弃的联系薄,因为大多数人都搬迁了,所以几乎打遍了所有的号码,搜寻了一切线索,才联系到宿舍老三,又从他那里得到了这宝贵的十来个简简单单的数字。
“喂?”一个男人的声音应道。
付尘紧张了许久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了下来,不免嘘了口气,号码看来是错了。
“嗨!你好,我找戴婕。”他还是试探地回了一句。
“请稍等。。。戴婕,找你的。。。”付尘握手机的手掌又握紧了。
“谁呀?。。。。。。喂,哪位?”
“戴婕?我是付尘,你好!可能听不出来了吧?哈哈”付尘把嗓音尽量压平,控制着语速和声调以显得自然,面孔配合地尴尬地笑着。
“嗨!。。。你好,什么时候回来的?”不知为何,那边熟悉而冷静的声音让付尘浑身不自在。
“几天了,参加一个商贸会,明天走,明天早晨的飞机。我。。。能不能见见你?这么久没见,想聊聊,老三说你都挺好,你要忙就算了。。。如果有时间,七点半,深福路的“梦香”咖啡屋见,我住附近的,怎么样?“付尘满脑子只想尽快结束通话。
“好,一会儿见。”手机那端迅速地挂断了,利落得他不免一愣,而紧随的惊喜到现在也没有完全消散。
他在想象中不止一次的演练着自己与戴婕叙旧的场面,应该是轻松和欢快的,他由衷为她的幸福而高兴,她也为自己的事业成功感到欣慰。然后再聊聊以往共识的朋友们的糗事,八卦一下老三。至于两人的过去,就会心一笑,然后是分别祝福。这种例行公事的交际,他在公司应酬中早已经驾轻就熟了,但隐隐地,付尘觉得缺少些东西,对待她应该不同,或许还是可以聊聊过去的那段感情,若无其事地谈,成年人有什么抹不开的,然后再分别祝福。明天,他就会从这个城市消失,仿佛没有来过一样。
咖啡已经有些凉了,付尘却一口也没有喝。只差二十分钟,他似乎都可以感觉到腕表指针跳动的节奏。从窗玻璃中审视自己,模模糊糊的面孔和无情的雨重叠融合在一起,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油然而生,可偏偏想不起何时何地有过这样浅湿的滋味。
咖啡屋的大门紧闭着,安静地等候下一位顾客。“别再说是谁的错,让一切成灰,除非放下心中的负累,一切难以挽回。。。”咖啡屋里的音乐清幽,仿佛没有灵魂,付尘记得当初戴婕就很喜欢唱这首“遗憾”。他用手摸了摸口袋里的机票,明天自己会以怎样的心情登上飞机呢?没有遗憾还是更多的遗憾?唯一可以预见的就是同行的范刚又会唠唠叨叨的说年中分红不公的事,公司的同事背后给这个家伙起了一个绰号“半粒沙”,意思就是斤斤计较得眼里容不下半粒沙子。这个猥亵的家伙倒有句颇耐寻味口头禅“人到中年,没有什么比听到初恋女人离婚的消息更让我心动的事情了”,想到此处,付尘不由皱了皱眉,低骂了一声。
他开始有些莫名的焦虑,用小银勺频频搅动着咖啡,勺子碰撞杯子,发出叮当的响声。他有意识地转移自己的思绪:老三!目前这个家伙在社会中已经混得油光水滑的了,公司开了好几个,上学那时可是终日讷讷的,书呆子一个,后来好像还读了个管理硕士什么的。其实,付尘私底下对他一向没什么好感,不过没有他,自己也不可能认识戴婕。
戴婕是老三的远房表妹,在邻校读大专,一次带朋友来找表哥,恰巧付尘在宿舍里,一帮年青人,百无聊赖,就起哄一起去跳舞。眼花缭乱的舞厅里,老三和戴婕的同学不知转到哪个角落去了,付尘就陪着戴婕一曲一曲的跳。付尘起初并没有太在意这个女孩子,红裙一袭,漂亮可人,但主观上总觉得她太幼稚,虽然眼神里有着一种深邃的冷静,可是俏皮的笑容和一头短发看起来像邻家妹妹。
时至今日,付尘一直觉得验证男女之间有没有感觉最好的方法就是一起跳一支舞。正是那场舞,他们才会走到一起。付尘舞技中等,但身材挺拔,相貌俊朗,所以跳起舞来仪态翩翩。在悠悠的舞曲中,他不觉间体验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引领和自信。戴婕的一切完全通过柔软的右手交托在他的手心里,而她的右臂轻若无物地扶在肩头,只有在他后退步与其他舞人可能发生碰撞的时候,才轻轻的拍打一下他,让他心领神会地带着她侧身滑过,在人群中流畅地穿梭。他凝视她的眼眸,她不像其他的女孩子会羞涩地躲闪,而是迎合,信赖地迎合。不知不觉地他勾紧自己的左臂,将她向怀里拥来,两人形成一体,默契非常地在音乐中翩翩起舞。那晚,健谈的他出奇的话少,或许是恐怕打破这美妙的氛围,或许是已了解往后他们会有许多倾诉衷肠的旖旎的时光。。。
这些年来,他一直在筑造着围绕在心底的一堵墙,墙内世界如同传说中戈壁里的绿洲,只有一位鲜活的女子来过;而在墙外,他痛苦并沉迷地享受着一种另类的情爱快感。以他的才华和魅力,身边倾慕自己的女人不少,而其中也不乏自己喜欢的,每次云雨之欢,他都恍惚觉得借用这些女子横陈的玉体作基的墙愈加坚固,墙中的世界则愈加干净美丽,愈加不为人知的安全。
雨小了,但更细密了,只剩十分钟不到的时间,付尘的心绪却越来越缭乱。“老三说戴婕这些年过的很幸福,那个接电话的男人一定是她的老公,真是不巧,怎么会他先接听了呢?戴婕答应了就肯定会来,但如果被他阻止呢。”付尘又一转念,“呵呵,怎么会,就是老朋友见个面而已,又不为什么?”
“不为什么!”付尘不觉喃喃的说出口来,试图验证这是多么真实的声音。“她幸福?”他推开手边的咖啡,将手掌按向玻璃窗,冰凉着躁动的情绪。“不幸福呢?”,这种强有力的心理暗示开始汇集,聚拢,再难压制,一浪高过一浪地冲袭他每一根神经,“那见她就有了一个再续前缘的机会。”那高高的却无比脆弱的墙瞬间摧毁了,随之,绿色延展。与此同时,他的恐惧也蔓延开来,比那绿色来得更宽更广。付尘猛然站起身来,快步走出了咖啡屋,冲进了雨幕中。
他一路低头狂奔,在马路对面的大楼雨檐下,与一个疾行的路人撞在一起。“对不起。”付尘踉跄地停住了脚步,急急掏出了一根香烟,掐掉滤嘴,点燃,拼命地吸了一大口。浓烈的味道充斥在鼻口内,他退步靠在了墙边,才把烦躁和惊慌慢慢地向无边无际的雨中呼了出去。他开始鄙视自己,唾骂刚才每一个邪恶的念头,一些雨滴从额前的发端滑落,他扬起脸,呆呆地看着对面的咖啡屋,却不再迈出半步。
不知何时,一朵红色的伞影安静的出现在咖啡屋的玻璃窗前,像是雨中开的一朵花,执伞人隐在伞后,付尘根本看不到她的面庞,但坚信是戴婕,因为那惊滟的红色一如当初。
付尘默默地痴望着,穿越汽车穿梭的街道,穿越千万连天的雨丝,穿越已经逝去的十年,时间似乎在倒转,在收缩,在消失,过去与此时此刻紧紧相连,当初的两双手也仿佛又牵在一起。
终于,他松了一口气,一丝没有笑意的笑容倏忽闪过嘴角。夜幕下,他扭身走开,雨淹没了身后所有的一切。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