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3-6. 【人生只似风前絮】

by datura (带刀山贼) at 2009.4.2 21:20 (#51645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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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桑子 】--- 王国维

高城鼓动兰釭灺，睡也还醒。醉也还醒。忽听孤鸿三两声。

人生只似风前絮，欢也零星。悲也零星。都做连江点点萍。


昨天看了《小说月报》上面的一个短篇小说，题目叫做《陆小依》。故事讲述了一位家世，事业，家庭等等都出色优越令人羡慕的白领知识女性--- 陆小依。她出身名门，父母在社会上响当当地有名誉和地位，姐妹兄弟许多在海外，丈夫是个音乐家，体面光鲜，名利双收。而她本人，不仅楚楚动人，举止优雅，而且事业上也是白领强人，受人尊敬。而他们夫妻恩爱，2岁的儿子聪明可爱，完美家庭。好像上帝的所有宠爱都加在她的身上。

大年三十，阔别数年的大哥从美国回来探亲，一家人久别重聚，其乐融融。但是有谁知道，幸福和悲惨永远是只有一步之隔。

由于去车站熟人那里取车票，她丢失了自己的儿子。。。不知道是丢失，还是被拐卖，反正是就那么不见了。于是她的生活急转直下，痛不欲生，大病一场，痊愈后人瘦了一圈，黑了一层，再也不像从前那样从容典雅了，而是有些神神经经。丈夫受不了，也弃之而去。

小说最后，作者言道：

现在，我都在回避看到陆小依。因为每次看到她不修边幅的样子，总会令我对生活勾起一种盲目的恐惧。她从一个几乎人人羡慕的人，变成一个几乎要我可怜的人，为什么？就因为儿子离开了她。儿子是她命运中的一个开关，开关开着，她一切都好好的。而开关关了，她一切都完了。

而哪个人身上没有这样的开关呢？

读到这里，才发现此小说的文眼在此。原来作者前面花费数千字描摹她的优雅生活，陈述铺垫，只是为了反衬，而全篇万余字的小说只是为了这么短短的几句话。转念一想，作者花费这么多笔墨编故事，就为了表达 “人生无常无凭” 这样的一个理念，也真够又累又笨的。而王国维先生，只用这首【采桑子】的下阕：

人生只似风前絮，欢也零星。悲也零星。都做连江点点萍。

就涵括了，而且其包含可能还更多。

“人生只似风前絮，欢也零星。悲也零星。都做连江点点萍”， 红尘中生命的卑微渺小，只有经历灾难或者不幸时才能感觉到。每个人少年或者青年时，风发激昂，以为地球就踩在脚下，以为世界为我所有。这样的心气，用《悟空传》封面上的诗来描摹最合适不过：


“
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
我要这地，再埋不了我心；
我要这众生， 都明白我意，
我要那诸佛，都烟消云散！“


看看这一个个 ”我“ 字吧，该是何等的不可一世和气焰万丈。每个人刚来到世上，都以为整个世界都是自己的。但是等到成长以后才发现，其实这世界上，什么都不是你的，包括你自己。逆旅天地间，忽如远行客。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飚尘。

想起2008 四川大地震发生时，有一对新娘新郎就在汶川震区拍摄外景婚纱照，几秒种之前，还是青山绿水幸福甜蜜无限，瞬息之间，冥冥之中的开关被按动，从此命运逆转，天崩地陷生死永隔，其中反差之大，岂不令人不寒而栗？

每个人身上都有这样的开关，是财富？是健康？是青春？是爱情？是亲人？还是家庭？相信每个人的答案都不一样。但是至少有一点大家都相同，虽然我们身上都有这样的开关，我们却不知道：

遥控器在哪里，而遥控器又在谁的手里。。。。。

于是我们只有迷惘，只有叹息，吟一句 “人间事事不堪凭，但除却无凭两字”， 说一声 “人生只似风前絮，欢也零星。悲也零星。都做连江点点萍”。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