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　　（一）

　　我是家里最小的孩子，老四，上面有一个姐姐和两个哥哥。从很小的小时候到最近的现在，偶尔都会想，爸爸妈妈为什么已经有了哥哥姐姐们还会决定生下我？我曾经问过爸妈，他们也没有很明确的答案，综合来说，也许是因为那年爸妈结束下放恢复工作，心情豪迈信心十足吧——不就是多添双筷子嘛？

　　转眼间，离爸爸妈妈作出有关我的生命的决定快三十年了。我的头发染成了发红的黄色，但是我已经不是从前柔弱的黄毛丫头了。爸妈已经老了。一起走在街上，一不小心我就会领先他们一两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爸爸妈妈望向我的时候，眼睛里总是充满了信任和依赖，而我的眼神变得坚定而果断。

　　妈妈病了，子宫肌瘤已经生长到了必须重视的程度。我带着坚定的眼神领着妈妈去全国妇科最好的医院——协和医院。医生说：“要手术。”我说：“好的。”于是开始等床位。床位等到了，赶紧交钱入院。星期五住进医院，手术安排在下个星期一。护士说：“5床的家属在不在？去一下医生办公室，有事找你。”我回头看看妈妈：“那我去了。”妈妈信赖地望着我笑笑：“去吧。”

　　年轻的女医生跟我核实了妈妈的一些身体基本情况，然后介绍说他们打算给我妈妈做子宫和双附件切除手术，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请家属在手术请求上签字。她问我：“你父亲过来了吗？”我说：“他可能要周一才能赶到。”她沉吟了一会儿，说：“这样吧，你先签字，等你父亲来了再让他也签一下。”我跑回病房，问妈妈：“我来签字，好不好？”妈妈笑笑说：“你签还不是一样的。”我轻轻握了握妈妈的手，接着回到医生那边。

　　薄薄的一张纸上写满了手术的种种可能后果和医院的免责条款，最触目惊心的有两条。一是家属同意在必要的时候在手术过程中给病人输血，且家属知晓输血有可能导致包括感染艾滋病毒在内的多种可怕病毒的风险。二是腹部包块不排除恶性可能，手术中根据检验结果可能要扩大手术范围，家属是否同意。

　　医生放在桌上那支笔忽然间显得那样的沉重和遥远，我的手扶着桌子的边缘，伸不出去。我有点虚弱的问医生：“为什么象协和这样的医院也不能保证输血的安全，尤其是艾滋病毒？”医生说：“一般情况下是安全的，但是特殊的情况下比如某些献血者感染了艾滋病毒但在某个潜伏阶段在现有的检测技术条件下，是有可能检测不出阳性结果的。”我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过了一会儿，才挣扎着问：“包块性质的诊断现在不能确定吗？”协和的医生还是比较耐心的：“你母亲的情况基本是良性的肌瘤，但是我们不能100%确定。”

　　女医生温和地看看我，没有催促我，接着埋头写她的什么病案材料。

　　我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脑子里乱乱的。二十几年前，妈妈决定生下我的时候，是不是跟我现在一样茫然？不，不一样的，她一定是充满了爱和喜悦，就算是有人警告她生下我可能导致加倍操心和劳累，她也一定不会退缩的。妈妈现在正在病房里紧张无助地等着我回去。来医院的路上，她一直说要把她的存折给我保管，还要我拿笔写下密码来。那时候我不是坚定的安慰她，这是一个不算大的手术，而且是在最好的医院来做的吗？

　　是的，没什么好担心的。妈妈会没事儿的。我伸手拿起笔，弯腰伏身，签下了同意两个大字和我的姓名、日期。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