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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布人(带着希望的终结)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爸爸惊怒地看着我,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呢,轰的一下大震,船就冲到了水里,船头高高地濺起一堆碎琼乱玉,在阳光下,耀眼夺目的那么晶莹洁白。水花迎着风,带着腥味扑我一脸。我兴奋得连声大叫。却听见咔的一声,却是那根桅杆上带着一堆零碎,吃不住冲力,从根上折断,顺着船头就飞了出去。险些把爸爸给扫到水里去。

我眼球都快瞪出来了,这叫什么?娘娘架啊!

我还没张开嘴呢,却听见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喊。爸爸脸煞白,嘴唇发抖地指着我说,“你,你,你,不要上来的么”。我说,“你这是个什么破船啊。刚下水就这样。”四周看看。我们连滑带冲的,离岸也并不远,要是在陆地上,也就两大步的事。但我们可谁也不会水啊。我皱着眉回过头来,想问他有什么办法没有。

他竟然在哭!

这下我可慌了。从小,都是我哭,他哄,今天却是他在哭,还是在这么个不着边的地方。我不想看他,就习惯性地低下头,不禁大叫起来,水正从船缝里慢慢地渗出来。

“爸爸”!我一步窜到船头,摇晃着他大声喊到,“这船在漏水呢,你,你倒是想点办法啊。”

“办法?我造这条船,就没有想过要回到岸上去的啊”。他无力地看着我。“你说了不上船的么。”

我愣愣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猛地明白过来,毫不顾形象地就哭了出来。

他看着远方说,“我,我只想把这条命还了大哥。。。”

我吓坏了,“爸,我可不想死啊。。。大伯用他的命换了你的命,是要你活下去的,可不是要你死的啊。”

他忽的一把扳起我的肩头,叫道,“你说什么?”

我连站着的力气都没了,眼泪吧嚓地看着他哭道,“我说我不想死,我说你,大伯和我都不想死。”

他喃喃的说,“他不要我还,他不要我还。。。”

我怕极了,口不择言的说,“命,是有借有还的这么一回事么?就是你不要了这命,他可活得过来么?爸,求你,我还小啊。。。”

我不知道哪一句话打动了他。我只想让他想想活命的办法。但他的目光变了,渐渐地少了一些茫然,他看着我说,“我那天看见了死去的二哥的脸,那脸上充满了恐惧。大哥也看到了我的脸,他也一定是看到了恐惧。现在,你的脸上也是一样。”

我现在满脑子满嘴,就是一句话,“爸,快想想办法吧。” 看到他慢慢镇定下来,我不知怎么也不那么慌了。

“大哥在那个时候,想的就是救我,”他的声音一下大了,“他把针刺向自己的时候,想的不是死,是生!他不要再看见死亡,他要看着我活下去。”他越说越快,几乎是在喊了。

他脸上不再是灰暗,而是充满了热切。从小到大,我从来没看到他热切。其实,整个布人村,我就就没有看到过热切。我们布人不愁吃,不愁穿,无忧无虑,既不冷漠,也不热切。日子一天天的过,每个第二天都象前一天一样平静。我们用不着热切,也没得可热切。

倒也不全是。过年的那一天就不一样。每次过年都是一次折磨,对所有人都是。我每回看着大伯和二伯空空的位子就不舒服。每次我都得瞧着爸爸阴沉着个脸,所有的叔叔们,连四叔也一样,都沉着脸喝闷酒,把杯数喝够了,就跟着他,毕恭毕敬地到山崖上倒酒。完了一个个闷闷地回去睡觉。过很久,到处莺飞草长,鲜花烂漫的时候,四叔才把他的话匣子打开,布人村才又有了笑声。我忽然想到,这才是为什么四叔故意挑战爸爸,跟他打架的原因。爸爸一直背着大伯这笔债,而且强迫着所有人跟他一起背。

现在,我却忽然从这个最阴沉的人的脸上看到了热切。而这个热切,却是在一条船上。本来,爸爸是要用这条船把他的债,他的阴郁,跟他自己一起,带着沉下去的。现在又加上一个我。

想到这儿,我激灵一下低头着了一眼船舱,失声大叫,“水已经快漫到船头了”。

爸爸往岸边看了看,我也跟着他往岸上看。看也没用,顶多两步的距离,可第一步就在水里。

他忽然转过身拉着我的手,“听着,这回你一定要听我的。。。”

我拼命地点着头,就象抓到救命稻草一样看着他。

他说“大哥当初,一定就是在我的脸上看到了你现在这种神色啊。我们布人,本来是为了别人的死而生,大伯,却是为了我的生而死。我,本来想着是,为他的死而死。。。”

“爸”我打断他。这也不是聊天的时候么。

他转过脸指着水里说,“你看,我一步可以跳到那儿。”

我心里一下凉了。我还能比那跳得更远呢,管什么用。跳到水里我们不就得沉下去了么。

他看着我一字一字地说,“我先跳,等我落了水,你就跳到我身上,第二步就该能上岸了。”

“什么?我怎么能?”我失声惊叫出来。“那你。。。”

“就象你刚才说的,当初的大伯和我,只能活一个。。。爸爸现在,希望你活下去。”

“可是,爸。。。”我反手抓住他,心里一片空荡荡的,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却笑笑,我一辈子也没见他笑过。“照我本来的想法,本来是自己随着船沉到哪儿算哪儿。现在,我却可以死得跟大哥一样了。儿子,我要你活下去。。。”他说着猛地的一挣手,转身就跳了出去。

我肝胆俱裂,俯身看去,他半身浸在水里一沉一浮的,看着我,举起双手。

我一咬牙,冲着他的位置就跳了出去。只觉脚下一托,下一刻,我已经站在浅水里。转头望去,水面上什么都没有。

“爸!”我大叫一声,跪到了水里,泪如泉涌。。。泪眼朦胧中,忽然看见,在面前不远处,有一根长长的线头,在水里载沉载浮。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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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plies, comments and Discussions:

  • 枫下佳缘 / 情爱悠悠 / 小布人(带着希望的终结)
    • SF - 写得太好了,很感人,佩服
    • 沙发。。。。
      让龙龙坐。。。。
      • 你要能替她先吹吹就更绅士了。
        • 不但吹了。。。。怕散架还试坐了。。。。
    • 没啥说的。可以卖钱拍电影了。肉联能人真多啊。。要能整合起来干点啥就有意思了。
      • 雪鸟跟火种兄都点出黄药师。。。我也实在写不出新鲜的来了。
        • 不怕得罪其他人,汉狼的版本,是最让我思考的一个。
          • 一盘小菜,给我兄下酒。
          • 能展开一下你的思考吗?
            • 展开就裹脚布那么长了。。。我只是觉得,汉狼这个版本,好多的感情,爱恨嫉妒自私奉献决绝犹豫。。。有太多的场景可以用来体现。可惜了,大家都是业余,没时间成就什么长篇大作。
              • 网络时代就这样。我一边自批操切,一面稀里呼噜的一通赶。一来是自己心浮,根本慢不下来,二来也是怕拖长了朋友们失了兴致。
          • 哈,当然还有龙龙的,是最启发鄙人的一个。。当儿的一声。。着魔了。
            • 恭喜恭喜啊,道又高了一尺。
              • 嗯,还真不是夸张,我们爷们儿写东西,往往不自觉走理性的路子,要有前因后果,要合理。。。其实那也只是世界的一半,甚至一小半而已,非理性的东西,有时候只有女性的文笔,才能给你一个温柔的棒喝。你看龙龙写小布人扎自己,就这句“魔症般的”。。这就够了。世界完整了。
                • 看龙龙的东西,倒是有点理解东方不败了。就是她能用一根针批亢捣虚,逼得三条大汉厉吼连连呼哧捣喘的。
                  • 最可怕的是,她还未必是故意。。。
    • 为神马感人的都是悲剧。。。。???
      • 我还真以为汉郎会写个圆满结局来着
        • 震撼度打折。。。。?
          • 有可能,按汉郎的脾气,要是那样儿,还不如直接写个喜剧了
        • 哎哎,布人身上出个线头,就是有机会的么,嘴对嘴人工呼吸那一段,都一帮大老爷们儿的,就略过了呗。
          • 哈哈哈,你要不在写个喜剧版本儿的
            • 这个要求很合理。。。。跟你一起等。。。。
        • 按照尼采的说法,圆满的结局就回归了我们日常的循规蹈矩的日神精神。只有缺憾的悲剧结尾,才是和我们心底的被压抑的酒神精神(放纵而反叛),以及对这种放纵反叛的恐惧,产生共鸣。一个倒下的英雄,震撼了我们每个人心底成就不了的那个英雄,这就是我们感动的根源。也是
          悲剧的诞生。
          • 同意,可我还是喜欢圆满结局,圆满的令人感动的那种
            • 圆满不会让人感动。只会让人开心。
              • 呵呵,我给你挑回错儿,你这个说法儿有点儿绝对
                • 反正俺是找不着反例。你看早年香港那个流氓大亨,也只郑裕玲要在昏迷中留下眼泪给人希望而已,如果她跳起来说:哈,我好了。你会感动吗?好像俺不会。。。
                  • 印尼海啸,一个母亲带两个孩子,大浪过来,她只能抱住一个,她选择了6个月大的,放手了2岁的,后来2岁的抱住了一棵树,活了下来,在救助员的帮助下和母亲团圆了。我很感动,你呢?
                    • 感动不是哭,是你要自发地,无法控制地把自己放到她的境地去体会。如果结局是他2岁的最后被送回她的怀里,却已经没有了呼吸。你会回头紧紧抱住你自己2岁的娃娃亲上一口。。。俺脚着,那才是感动。
                      • 好了,我不跟你抬杠,人和人的理解是不一样的,至少,我是会被那种圆满感动的 (不是哭)。
                        • 别理解了。。。我只是在法克俺自己的脑子而已。你留着你的东方禅味吧。俺太西化了,20年前看悲剧的诞生,纯粹是为了XB勾引女孩。真正明白一点点,还是最近这几年。呵呵。
                      • 那种痛苦的决择和失而复得的惊喜也是可以感动的吧...
                        • 第一个肯定是,第二个。。要仔细想想什么是感动。不容易想清楚。。。这是个直奔非理性哲学领域的很深的话题。
                • 同意。。。。单男人和女人结构不同,所以想的不同,理解不同。。。。。讲不通的
      • 我老板,前天给我长了一万。今天,你猜怎么着,又给长了一万。这故事编的,喜庆倒是喜庆,好象真就是不特别赶人。
        • 隔天涨一万。。。。你老板一定是爱上你了。。。。
          • 切,本老爷卖身不卖艺。
            • 她们也这么说。。。。须眉不让巾帼啊。。。。呵呵。。。。
              • 没成。先说是抗踹,俺说没事。后说是按小时计工资,俺不干了。
                • 号称抗踹。。。。
        • 连天儿涨工资,那你请客吧,嘿嘿
          • 他正琢磨从还是不从呢。。。。再给他点时间。。。。
    • 还真是黄药师啊...不过后来的转折写的相当好...为生而死...好!
      • 其实,写到热切那一段时,忽然想起我们大家人到中年,还经常想得起热切两个字么?平凡平淡到平庸的地步,还算是福么?
        • 宁静致远,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 很动人。汉郎大赞!
      • 谢了谢了,下一个写网,宁愿写不出来,一定要写个喜剧。
        • 太好了,等~~:)
    • 才子毕竟是才子!
      • 不敢,偷师前人的桥段还惮精竭虑的。。。才子这个称号,是真不敢当。
        • 无论如何,你的小说处女作是完美收官,耐人回味,没有白辛苦了.
    • 写的太好, 尤其是关于生死..好了, 我守信, 从今儿起我是你忠实粉丝了:-)..
      • 你来晚了。。。。waiting list挺长的。。。。
        • 我要求竞争上岗, 不能论资排辈...
        • 以前觉得你总是油腔滑调的.前两天见你说帮sunny应该悄悄地,觉得你原来善良又体贴,今天发现你也还幽默.不得不夸一下.
          • 今天俺还欧发蹬三轮送彪妹呢。。。。俺可禁夸了。。。。脸皮厚得很。。。。哈哈。。。。
      • 觉得我当不了你哥们儿了就明说,什么粉呢。
        • 嗨, 搞清楚没, 我是在给你升级呢..哥们是平级,偶像比粉丝高N (N>=1)级呀...说真的, 我正琢磨我那个要不要继续写了, 因为有些想法被你给写出来了...
          • 不好不好,当哥们儿有说有笑,你打我一拳我打你一掌的多好?
            • 照我理解,汉兄这回用的是儒家拳,要不要再亮一个道家的逍遥掌?
              • 别说,那天发神经写一短文,真的把儒释连带着尼采痛批了一顿,却把道大捧了一回。回头整出来再现一眼。
                • 好,那兄弟们先静待着:)
    • 看得我揪心揪肺地…………
      • 别别,后来都没事了么。“爸爸”的心结也解了,“我”也长大了。。。世间,十常八九的可都是不如意事啊。按比例,这里老合适了。
    • 巅峰
      • 老兄最近惜墨如金呢。
        • 最近没有了"感情", 不敢献丑:)
          • 那你就看我连翻四个跟头的现眼?顺便问一句,贵恙可大好了?
            • 那天就是"泡病号"来着. 打去年10月开始一直用脑过度,也确实累着了.
          • 感情到哪去料。。。。?
            • 不知道,最近有点老年痴呆的迹象,记不住
    • 超感人,佩服,但这个叫带着希望的终结吗?我觉得心痛。
      • 生命是一个历程,重在过程,其实长短并不是最关键的。。。何况我还留下一个线头在水里漂,前事尚未可知呢。。。
        • 一命换一命,乃是下下策,何况亲眼见着最爱的人为救自己而死,痛不欲生。一辈子良心内疚,正如你故事中“爸爸”余生难度,含恨终生。
        • 再写一集续集,好不好?这个结局我看了今晚睡不着。
          • 我还记得上回写老鹰的时候你的教诲呢。。。就是个故事么。祝你心情好。
    • 以后就叫牛郎吧
      • 嗯,布人村一个织女也没有。很奇怪没一个姐妹抱怨的啊。
    • 真讨厌,大晚上害人哭一回!
      • 泰拉总是最好玩的。
        • 我眼泪不值钱
          • 人说流泪排毒,所以女人比男人长寿。。。
            • 看来得说:谢谢你
    • 写得真好。
      • 嗯,戳破我的烟幕气球,逼得我退无可退。。。周昭王的故事以前倒真没听过啊呢,谢了。
        • 不客气。您让猜,俺就凑了个热闹
          黄先生也可以借鉴姬先生呢。借过来,化成自己的就成了。
    • 这结局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不管咋样,写的真好~~~可惜一大早上看的,今天的心情是好不起来了~~~
      • 若初的网,大家都不许写悲剧的。太伤元气了。
        • 其实写得人更伤。。。
        • 写情不伤怎感人~~~
    • 你是唯一一个把小布人故事引申得那么远那么深刻的。。。赞一个!
      • 谢谢啦。
    • 无敌。。辛苦了,汉兄。。
      • 生日快乐!
        • 多谢多谢
    • 整挺好!
      • 想起张立基的一首歌---- I like it
    • 知道么? 你的这个小布人的版本,是当年一些海外华侨闯怒海来加拿大的真实写照. 不会有过此经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