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小庄醒来了,不多远,强子还没醒,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
天太热。下午,强子带小庄来芦苇塘游水。水面上热烘烘的,水下倒清凉。池塘比记忆中浅很多,一个猛子就能扎到底。
玩了一会儿,小庄觉得累,就爬上岸,找了块荫地,把上半身躲在阴凉里,腿和脚让毒日头晒着。强子还在水里,一个劲喊他。小庄只当没听见,像条癞皮狗样贴在地上,再也不肯动弹。
太阳晒着水面,风吹过,带起水香味,这味儿在城里是闻不到的。小庄闭上眼,心无比的安静。
* * * * *
很久没睡过这么安稳的觉了,小庄不舍得睁开眼,可是阵阵呼噜声让他没办法继续躺着。
强子唱歌象鸭子叫一样难听,这呼噜倒打得蛮悠扬,还高低起伏的。小庄想到这里,忍不住笑出声。他站起身,来到强子身边蹲下,伸手去挠他痒痒。强子嘟哝几声,扭动下身子,又继续睡。
芦苇,骄阳,水香,呼噜,一切都似曾相识。小庄突然感觉回到从前,回到多年前那些无聊的夏日,这样的恶作剧不知曾重复过多少次。
芦苇丛被风抚过,微微摇摆,看起来像在对小庄招手。小庄的心跟着芦苇一起起伏。
犹豫片刻,他向芦苇丛后面转过去。那里孤零零立着一段砖墙,红砖被日月浸洗,表面剥落得坑坑洼洼。
斑驳的墙面上,夏满脸灿烂地笑着,隐约中还含有一份妩媚。
画,用粉笔画在砖墙上,笔法生涩。画很简单,寥寥数笔已足够复原小庄记忆中的夏。
她,短发垂耳,额前刘海半遮住浓眉,大眼睛被波光映衬,快乐在其中跳跃。
小庄站在对面,与夏面对面,就像当年为她作画时一模一样。他还记得当年自己紧张到不敢看她,粉笔匆匆忙忙画下了他脑海中的美丽。
这种紧张以后再也不曾有过。他如今画得越来越快,技法越来越纯熟。虽然赢得无数喝彩和仰慕,却无法打动他自己。
那天画完后,她在他耳边说,喜欢看他皱着眉,沉浸在想象中的样子,像是个精灵迷失在人间。
她说完就跑开了,留下一串笑声和一个他,木然立在画像前,手指神经质地揉搓粉笔,任心脏跳得像打鼓。
有人拍小庄肩膀,不知什么时候,强子已站在小庄身后。
“我一直以为她是喜欢你的。”小庄说着转过头,仔细打量强子。几年不见,强子更健壮了,皮肤黢黑,板寸头衬着国字脸,神清气爽。还是那个强子,小庄想。
三个人从小玩到大,强子在小庄的印象里就是憨实可靠的。每次结伴出来玩,总是夏和强子走在前面,小庄则晃悠悠落在后面。他们二人一路嬉笑打闹,间或也会回头催促小庄。小庄潜意识里不愿意与他们并行,开始是觉得插不上嘴,后来是因为不敢靠夏太近,怕她看出他的紧张和胡思乱想。三个人就保持着这样的队形,一路走过少年时光。
“我也以为是的,”强子显得很失落,“直到那年去她家提亲,她死活不肯,我都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变了。”
强子从地上拾起块小石子,一抡胳膊,石子笔直飞出去,远远落入水面另一端,激起几波涟漪。
“后来才知道,她每天都来这里,就是看那幅画。”
小庄不说话,俯下身子也去拣石子。挑来挑去,他挑了片扁平光滑的,捏在手里,正准备扔出去的时候,听到强子问他:“你知道吗?”
“什么?”
“你知道她喜欢你吗?”
手臂在身前划过一段短弧线,指尖轻弹,小石片平擦着水面飞行,几番跳跃,渐行渐远;最后一下没能弹起来,咕噜钻入水里,不见了踪影,空余下水面圈圈点点,夕阳下与心儿一起荡漾。
“不知道。”
听小庄这样说,强子现出一丝释然,“原来你也不知道,我还以为是我自己笨呢。”
其实,小庄的意思是,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曾经明白过夏的心思。
强子站在小庄身后半步的地方,斜阳西下,正好照着小庄侧面。他很瘦,从侧面只看见鼻梁高高挺直。
在强子看来,小庄总显得太文弱,连面部轮廓都那么柔和。可是夏说,小庄的眼神里有种东西让人迷醉。尤其是当他画画时,就象是进入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五官都会灵动起来。
夏说的这些,强子都不能理解,他觉得小庄就是个常常发呆的小男孩,不发呆的时候,就腼腆地笑。一直以来,他都把小庄当小弟弟一样照顾。却没想到,有一天,小庄会成为他和夏之间的影子。
小庄还盯着波纹,一动不动,眼里流露出些许忧伤,晚霞映在他脸上,将那缕忧伤晕染开,染满嘴角,眉梢和面庞。
这一刻,强子被打动了。他拍拍小庄肩膀,算是安慰,同时从裤兜里掏出枚红色发卡:“这是她走后,我在那边墙下找到的。你留着作个纪念吧”
小庄接过发卡,“真的没人知道她的下落吗?”
强子摇摇头,“那天台风来得突然,又厉害,半个村子都淹了。水退了以后,大伙儿四处找,都找不到。”
小庄将发卡攥紧在手心,回头再看断墙上,夏嘴角上翘,笑容栩栩如生,发梢微微翻卷,好像随时要飘起来。
* * * * *
三天后,又是一个闷热的傍晚,强子照常来到芦苇塘边。远远的,他就发现墙上夏的画像与往日不同。
走近些,看清了,是他交给小庄的那枚发卡,被固定在画像发际边,恰好压住翩然欲起的发丝。强子手中拿枝芦苇,小心地在画像上掸拂几下,说:“他走了,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
他用芦苇枝把整面墙拂扫了一遍,又把靠近墙面的几枝芦苇拔掉,不让穗头蹭到画像。都清理干净后,他靠着墙根坐下,眼望向池塘,有一下没一下地拗着芦苇杆。过了很久,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句:“没关系,我会陪你的。”
红日慢慢沉下去,水面上波光粼粼。池塘深处,隐约飘来孩子的嬉闹声,笑声里,除了快乐,还是快乐。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天太热。下午,强子带小庄来芦苇塘游水。水面上热烘烘的,水下倒清凉。池塘比记忆中浅很多,一个猛子就能扎到底。
玩了一会儿,小庄觉得累,就爬上岸,找了块荫地,把上半身躲在阴凉里,腿和脚让毒日头晒着。强子还在水里,一个劲喊他。小庄只当没听见,像条癞皮狗样贴在地上,再也不肯动弹。
太阳晒着水面,风吹过,带起水香味,这味儿在城里是闻不到的。小庄闭上眼,心无比的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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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没睡过这么安稳的觉了,小庄不舍得睁开眼,可是阵阵呼噜声让他没办法继续躺着。
强子唱歌象鸭子叫一样难听,这呼噜倒打得蛮悠扬,还高低起伏的。小庄想到这里,忍不住笑出声。他站起身,来到强子身边蹲下,伸手去挠他痒痒。强子嘟哝几声,扭动下身子,又继续睡。
芦苇,骄阳,水香,呼噜,一切都似曾相识。小庄突然感觉回到从前,回到多年前那些无聊的夏日,这样的恶作剧不知曾重复过多少次。
芦苇丛被风抚过,微微摇摆,看起来像在对小庄招手。小庄的心跟着芦苇一起起伏。
犹豫片刻,他向芦苇丛后面转过去。那里孤零零立着一段砖墙,红砖被日月浸洗,表面剥落得坑坑洼洼。
斑驳的墙面上,夏满脸灿烂地笑着,隐约中还含有一份妩媚。
画,用粉笔画在砖墙上,笔法生涩。画很简单,寥寥数笔已足够复原小庄记忆中的夏。
她,短发垂耳,额前刘海半遮住浓眉,大眼睛被波光映衬,快乐在其中跳跃。
小庄站在对面,与夏面对面,就像当年为她作画时一模一样。他还记得当年自己紧张到不敢看她,粉笔匆匆忙忙画下了他脑海中的美丽。
这种紧张以后再也不曾有过。他如今画得越来越快,技法越来越纯熟。虽然赢得无数喝彩和仰慕,却无法打动他自己。
那天画完后,她在他耳边说,喜欢看他皱着眉,沉浸在想象中的样子,像是个精灵迷失在人间。
她说完就跑开了,留下一串笑声和一个他,木然立在画像前,手指神经质地揉搓粉笔,任心脏跳得像打鼓。
有人拍小庄肩膀,不知什么时候,强子已站在小庄身后。
“我一直以为她是喜欢你的。”小庄说着转过头,仔细打量强子。几年不见,强子更健壮了,皮肤黢黑,板寸头衬着国字脸,神清气爽。还是那个强子,小庄想。
三个人从小玩到大,强子在小庄的印象里就是憨实可靠的。每次结伴出来玩,总是夏和强子走在前面,小庄则晃悠悠落在后面。他们二人一路嬉笑打闹,间或也会回头催促小庄。小庄潜意识里不愿意与他们并行,开始是觉得插不上嘴,后来是因为不敢靠夏太近,怕她看出他的紧张和胡思乱想。三个人就保持着这样的队形,一路走过少年时光。
“我也以为是的,”强子显得很失落,“直到那年去她家提亲,她死活不肯,我都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变了。”
强子从地上拾起块小石子,一抡胳膊,石子笔直飞出去,远远落入水面另一端,激起几波涟漪。
“后来才知道,她每天都来这里,就是看那幅画。”
小庄不说话,俯下身子也去拣石子。挑来挑去,他挑了片扁平光滑的,捏在手里,正准备扔出去的时候,听到强子问他:“你知道吗?”
“什么?”
“你知道她喜欢你吗?”
手臂在身前划过一段短弧线,指尖轻弹,小石片平擦着水面飞行,几番跳跃,渐行渐远;最后一下没能弹起来,咕噜钻入水里,不见了踪影,空余下水面圈圈点点,夕阳下与心儿一起荡漾。
“不知道。”
听小庄这样说,强子现出一丝释然,“原来你也不知道,我还以为是我自己笨呢。”
其实,小庄的意思是,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曾经明白过夏的心思。
强子站在小庄身后半步的地方,斜阳西下,正好照着小庄侧面。他很瘦,从侧面只看见鼻梁高高挺直。
在强子看来,小庄总显得太文弱,连面部轮廓都那么柔和。可是夏说,小庄的眼神里有种东西让人迷醉。尤其是当他画画时,就象是进入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五官都会灵动起来。
夏说的这些,强子都不能理解,他觉得小庄就是个常常发呆的小男孩,不发呆的时候,就腼腆地笑。一直以来,他都把小庄当小弟弟一样照顾。却没想到,有一天,小庄会成为他和夏之间的影子。
小庄还盯着波纹,一动不动,眼里流露出些许忧伤,晚霞映在他脸上,将那缕忧伤晕染开,染满嘴角,眉梢和面庞。
这一刻,强子被打动了。他拍拍小庄肩膀,算是安慰,同时从裤兜里掏出枚红色发卡:“这是她走后,我在那边墙下找到的。你留着作个纪念吧”
小庄接过发卡,“真的没人知道她的下落吗?”
强子摇摇头,“那天台风来得突然,又厉害,半个村子都淹了。水退了以后,大伙儿四处找,都找不到。”
小庄将发卡攥紧在手心,回头再看断墙上,夏嘴角上翘,笑容栩栩如生,发梢微微翻卷,好像随时要飘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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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又是一个闷热的傍晚,强子照常来到芦苇塘边。远远的,他就发现墙上夏的画像与往日不同。
走近些,看清了,是他交给小庄的那枚发卡,被固定在画像发际边,恰好压住翩然欲起的发丝。强子手中拿枝芦苇,小心地在画像上掸拂几下,说:“他走了,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
他用芦苇枝把整面墙拂扫了一遍,又把靠近墙面的几枝芦苇拔掉,不让穗头蹭到画像。都清理干净后,他靠着墙根坐下,眼望向池塘,有一下没一下地拗着芦苇杆。过了很久,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句:“没关系,我会陪你的。”
红日慢慢沉下去,水面上波光粼粼。池塘深处,隐约飘来孩子的嬉闹声,笑声里,除了快乐,还是快乐。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